这场宴席,魏帝为了昭显对我的殊荣,特意装饰了温宁殿。红木的雕花桌椅摆了四十八套,每张桌案上都摆放着金银玉器,美酒佳肴流水似的上席,席间觥筹光影,谈笑声不绝于耳。大殿上中间铺着绣了祥云芙蓉花图样,工艺精致,在漫天烛光下能看清上面的针线纹理,美轮美奂。
我端起桌案上的晶露玉杯,看着酒液下雕刻的螭纹,轻轻晃动,余光却见一人立于我身侧。
男孩穿着杏黄滚银的鼠皮袄子,头戴蓼蓝绣蝉纹的福寿帽子,前额缀了一块平安玉。福寿帽下是一张如雪似玉的小脸,粉雕玉琢的五官轮廓十分精致,尤其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眼睫又翘又长,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就在我惊讶之时,小男孩开口了:“你就是五哥口中的夜凉情?宫里人人都在议论你,我今日也来瞧瞧你是何方神圣。”说完,他围着我转了转,小脑袋上下打量着我,嘴里嘟囔着,“不怎么样,真不怎么样啊。”
我也眨了眨眼,猛地伸出双手捏住他的脸蛋,笑道:“你是谁家的小娃娃呀,长得如此可爱?”
他猝不及防被我捏住,光滑的脸蛋有些扭曲,伸手扒住我的手,道:“放肆!竟敢……对本王……无礼!”
我愣了愣,他趁机脱离了我的魔爪,边揉着泛红的脸蛋,边用秋水眸子瞪着着我:“你等着,看本王怎么收拾你!”说完,悻悻地转身走去皇子的席位。
长宁刚与身边的女眷寒暄完,转过头来,疑惑的问道:“处文怎么了,看起来那么生气。”
“没什么。”我浅啜了一口酒,忍不住笑了。
原来那个小男孩是六皇子拓跋处文,不像个小男孩,倒像个精致的女娃娃。
我一转眸,正对上拓跋绍阴暗的目光,带着豺狼看中猎物的掠夺性。我多少还是有些惊诧的,眨了眨眼再望过去,他不再看我,仰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仿佛我刚才看到的只是一种错觉。
可是,又怎么会是错觉呢?拓跋绍这个人,我得仔细提防着。
开场便是歌舞,各宫嫔妃凑在了一起,虽是轻声细语,却也影响了对歌舞的欣赏。我细看了一圈,并无几人在观赏,大概是看惯了,也没什么新鲜趣儿了。
一曲毕,魏帝便屏退了众舞姬,只留下了琴师奏曲,弹奏着轻缓的琴曲。他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道:“凉情住了这些天,可还适应?”
我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多谢陛下关心,凉情很适应。”
魏帝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今日宴会为你接风,你才是主角,无须多礼。你离乡入魏,难免不适,不过也不能光闷在流芳阁里,我大魏皇宫朱甍碧瓦、贝阙珠殿,凉情该多出来走走才是。”
“是。”我在心底无奈叹息,连我未出宫门都一清二楚,这样的小事何足挂齿。
魏帝又对身侧的皇后道:“如今开了春,天气渐暖了,凉情初来乍到,陌生心怯,皇后也该多叫凉情见见人,万不要冷落了凉情。”
皇后气质端淑,仪态优雅,仅坐在席位上也难掩其雍容华贵,她听了魏帝的话,颔首应是。
“本王早就听闻龙氏千年家史,不知夜姑娘可有兴致讲与在座诸位听听。”拓跋绍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立刻都将目光转向了我。
我一转头,就对上了拓跋绍阴鸷的目光,想听龙家家史?我看分明是想知道龙家宝藏吧!我环顾众人,见他们目光中都带着几分趣味,当下明了,这些人心里都有些念想。
“不知二皇子殿下想听那一段呢?毕竟家史冗长,无从说起,更何况,”我放下酒杯,从容一笑,又道,“都是些琐事,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我偏不信,如此一来,他还能明目张胆提起龙家宝藏不成?即便是日后魏帝再开口询问,我也能以此搪塞过去。
见我如此明显的拒绝,拓跋绍脸色不甚好看,目光更加阴沉。
一旁的四皇子拓跋曜淡淡勾唇,不急不忙的开口道:“龙氏家史辉煌,传奇荣耀,夜姑娘‘琐事’二字,实在是太过自谦。本王曾听闻龙氏一则趣事,不知是否谣传。”
皇室子弟,恐怕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个四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目前我还摸不清什么底细,这倒是一个机会。
我略一点头,道:“四皇子殿下请讲。”
拓跋曜缓缓站起身来,先是朝魏帝行了一礼,道:“父皇可还记得五年前刘宋水灾泛滥,几不可控,刘宋皇帝派了朝廷一半栋梁前去治理,前一月众人束手无策,而后半月便有了治理的法子,并且很快便将水灾控制住一事?”他说完,余光瞟了我一眼,分明是想从我脸上的表情来探寻一二。
我不慌不忙,饮了一口茶水。
魏帝略一思索便道:“确有此事,怎么,刘宋治理水灾一事竟与龙氏有关?”
他接着答道:“父皇有所不知,当时刘宋水灾泛滥严重,刘宋朝廷众人苦思无法,刘宋皇帝甚至诏榜,发动全国百姓想治理之法,当时是被一个不及束发的孩子揭了榜。可任谁也想不到,这孩子极为聪明,不过几句话,竟说出了当时的境况,并说出了解决方案,众大臣听后皆认为可行,便迅速实施,没想到半月后便成效显著。水灾控制住后,刘宋皇帝便立刻着人寻找这个孩子,竟没有寻到,后来才打听到,这孩子竟然是龙氏之子。”说完,他转头看向我,道,“夜姑娘,不知此事可是谣传?”
众人一片哗然,啧啧称奇。
我余光见魏帝略一蹙眉,不动声色轻轻松了一口气,笑道:“恐怕是谣传了。”
拓跋曜倒是很好奇:“哦?此话怎讲?”
我站起身来,朝魏帝行了一礼,坦然道:“陛下,四皇子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我龙氏一族久居终南山一带,几乎不与外界接触。族训更是有言,不可涉外事。凉情可谓是踏外第一人。况且,龙氏从不曾踏足宋土,又怎会知晓当时水灾境况,更无从说起治理之法了。”
魏帝舒展了眉头,道:“原来如此,那的确是谣传无误了。”
我转头看向拓跋曜,他却对我坦然一笑,从容入座。我心中了然,这个四皇子若并非是无意提及此事,那便真的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且人畜无害的外表实在是让人容易着了他的道。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