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贯生倒在地上,那双如墨的眼睛满含眷恋的看着自己,最终却依旧是抵不过猛烈的毒药,嘴角溢出浓黑的血来缓慢阖上了,这个男人到死都在为了万华丹脱身作考虑,万华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替他辩解过一个字。知晓两人内情的祁司辰看的不禁也有两分动容,他很想问一问陈贯生,如若人生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再次爱上她,还会不会为了这个无情的女人再次选择抛弃寨子,抛弃做大巫公的心愿?
大堂内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心思各异的看好戏,祁濛松开万华丹,她噗通一声摔跪在地上,身体因为惊吓过度而导致有些脱力,正花容失色的支着地面不住颤抖着。之前那些在心里偏袒万华丹的宫人们,此刻却没一个敢站出来上去扶她一下的,祁濛一出手,在他身边贴身伺候了好几载的大总管便说死就死了,又是连原因都没解释便自主认罪,谁知道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是祁濛心情不好随手拿底下人的性命消遣,还是大总管又替哪个真惹事的主子顶了罪……此刻平日里跟两人关系不错的宫人及妃子们都只想着尽快撇清关系,有的小丫鬟和小太监更是巴不得自己从没伺候过这两个人,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心里觉着已经要自顾不暇。
皇后却是看明白了,她跟祁濛两个人青梅竹马,对祁濛的心性是最了解的,知他虽残暴但还不至于胡乱取人性命,更何况是在这种有外境使者在场的情况下。卫涅凰猜他不问缘由是为了让这丑事不再过度张扬,当场处决陈贯生便是为了杀鸡儆猴。这两人必定是真的有些牵扯,才会让他这般不避讳场合,想来这事其中是有一些宫人知道内情的,不然两人也不可能在祁濛的眼皮子底下苟合成。祁濛这么一遭,想的便是震慑那些知情不报的宫人,只是卫涅凰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何祁濛杀鸡儆猴却不避讳泰烟他们这些人?
侍卫例常通报自然少不了将泰烟被虏的情况报上去,祁濛不避讳,便是为了给泰烟一个交代。卫涅凰不知晓内情,自然就不明白。这件事待泰烟他们一干人离去后,还有更多人会流血,除了素合宫那些伺候的人,还将会有万华丹的父族母族,以及事发的源头——巫蛊寨子。
毕竟,欺君是死罪,陈贯生的存在本身就注定了必死的结局。
祁濛原先还有些贪恋万华丹倾城的美色,在知晓她跟自己心腹太监痴缠的往事后,除了为陈贯生的痴情动容,感叹这么一枚佳才却为了个凉薄人走上不归路,觉得实在可惜之外,便是越发觉得万华丹的心性实在让人觉着恶心了。原先她那张美艳的外皮现下也瞧着跟野狐狸一样骚臭,简直一刻钟都不想让她在自己眼前多晃。他抬起手,殿外的太监便立马很有眼色的小跑进来几个跪在堂中央听候。
“剥去此人的衣冠,降为最低阶的宫女,即刻便遣去冷宫内,终生禁步罢。”
祁濛刚吩咐完,太监们正要上前,皇后却突然按下他的手:“慢着。”
万华丹猛然抬起头,那双已经变成死灰颜色的眼睛里忽地生出光来,以为心善的皇后是要替自己辩解,不想却听皇后道:“夫君,冷宫内太过潮湿,万姐姐身子娇弱哪里受的住。臣妾觉得,不如就将姐姐送去西南的庵子里吧,总好过待在冷宫里冻坏了姐姐的身子。”
说着,皇后还起身拍了拍万华丹的手,她的手很温暖,但万华丹却觉得那掌心里有刺,扎得自己生疼,甚至疼得流出了泪。“姐姐,往后,便听陛下的话,好好待在庵子里吃斋念佛吧,早日洗清自己犯下的罪,走的时候身上也可以轻一些。”
万华丹失望的丢开卫涅凰的手,这个一向不算聪慧的皇后果然愚笨至极,她以为寻到了机会,能将横插一脚的自己从丈夫身边剔除出去。可是,走了一个万华丹,还会有下一个万华丹出现,君王的女人是数不尽的。没了宠冠后宫的自己,其余的女人们便都会如毒蛇般疯狂的钻出洞,她们会使劲浑身解数勾引祁濛,以图替代掉自己。卫涅凰此刻若是抬抬手留下自己,以自己的心智,定可以帮她镇住一些嫔妃。
果然,蠢货就是蠢货,一辈子都是废物,你的凤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也好,既然皇后发话了,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罪妃万华丹转押去西北尼庵,终生不得离开,违令即刻斩首。”
祁濛看着卫涅凰却温柔的一笑,不仅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还顺手牵起了她的掌,卫涅凰顺势靠在祁濛怀里,那女人分明生了一张母仪天下的脸,此刻的姿态却偏偏娇柔似闺中女儿。万华丹看得有些晃神,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一向是暴戾、强横、不讲道理的模样,原来他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么?
她突然笑了,笑得整个大堂的人都以为她被吓疯了。她猛然明白了祁濛为何一直专宠自己,可笑自己原先将这些当作是上天的恩赐,什么狗屁恩赐!原来只不过是皇帝为了心爱的女子,需要一个遮人眼目的挡箭牌。刚好,自己有几分聪明,适合处理被卫涅凰弄成一团糟的宫务,有几分心机,适合像个刺头一样镇住整个后宫,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啊!
那真的呢?这个世界此刻,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呢?父族母族很快就会被连累诛灭,她马上就会变得无依无靠。她乞求似的看向祁司辰,希望儿子能念在生养一场的份上为自己开口求情,可是祁司辰却无情的别开了眼睛。她不知道,她真正的儿子当初已经被她送走,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祁司辰。
万华丹哭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思索着一切的真真假假,慢慢的反应过来似乎有一个人是真的爱着自己,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出了事永远都会第一时间保住自己,可他人呢?万华丹木讷的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陈贯生,看他苍白的面皮上那双俊秀的墨色眸子再也无法睁开,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为了护住自己,没命了。想到这里,她缓缓地抬起手抓住祁濛的衣袍,也不管祁濛厌恶的眼神,只带着泪渍干涩的眼睛,淡淡的道:“陛下,罪妾走之前,能否跟您要最后一样东西?”
“你讲。”
祁濛大方的回应,万华丹看着陈贯生,眼睛里再次流下一行泪:“恳请陛下,让我将他的骨函带走吧!”
……
雪已经停了,开满梅花树的花园里,泰烟坐在秋千上看着靛青色的宫墙上堆起来的雪,厚厚的雪就像小泰烟厚厚的心事,它们厚厚的覆在瓦上,将底下的金色瓦片压的只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