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的面色,眼睫微动,缄口不言。
傍晚时分,最后一道霞光偃旗息鼓,沉沉坠落。
而突厥军帐大营一年一度的魁拔节,在摩那海.可铎大帐前棍棒的击打声中戛然而止。
众目睽睽之下,由景真可汗近卫执杖,摩那海.可铎生生受了这五十军杖,然而他自始至终咬着牙隐忍不发,将所有痛苦的□□都咽了下去。
杖毕,摩那海.可铎的背脊处血肉模糊,他咬着牙被狼犽扶着站起身,额际冷汗涔涔,艰难地抬脚入了大帐。
扶着摩那海.可铎坐到床榻前后,狼犽见自己的主子遭人算计受了如此重刑,心有不甘,面上更是露出冷戾之色,用突厥语道,“大王子,今日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二王子与五公主联合起来算计您,简直是胆大包天!”
摩那海.可铎的面上终于露出痛苦之色,闻言轻瞥了狼犽一眼,“你以为我不知?坎加尔羽翼渐丰,早就不满足屈居在我之下,只是我没想到,他竟敢选择在这个时机算计我——”
还有端阳长公主。
他虽然当时被药性所迷,却分明记得在帐内时只有他与端阳长公主,而躺在他身下,面色酡红,眸光潋滟,美若妖姬的也正是那位端阳长公主,他心心念念,肖想了许久的人。
只是不知醒来之后,怎变成了图其朵。
然而,幸好也是图其朵。
倘若是端阳长公主,身为奸夫的他,奸.淫了自己的未来继母,遭受的就不止这五十军杖了,而端阳长公主清白被毁,众目睽睽之下,他父汗震怒,还不知会怎样处置她!
思及此处,摩那海.可铎竟有一丝后怕与侥幸。
他心念已久的人,怎么能被人算计,遭受灭顶之灾呢?
他绝不允许。
他只想将她光明正大的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摩那海.可铎的女人。
想到今日之事皆是坎加尔.可铎算计的,摩那海.可铎深邃的双眼闪过一丝冷戾的杀意。
他神思变幻,沉默良久,待狼犽将上好的金疮药取来时,他招了招手,示意狼犽上前,附身在他耳边轻语。
狼犽默默听着,神色逐渐凝重,似是有所迟疑,“大王子——”
摩那海.可铎当机立断,神色沉冷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办!这一日迟早会到来,我不过是让它提前罢了。”
瞥见摩那海.可铎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狼犽心下一凛,连忙应下,“是,大王子!”
与此同时,贺兰敛收到了一封信,是突厥兵士打扮的薄荆交给他的。
约他的人,是端南竟,约他子时在后帐相见。
子时,夜深人静,军帐大营内篝火点点。
贺兰敛轻车熟路的避开军帐内巡视的士兵,到了偏僻的后帐,彼时,静谧的夜色下,一身突厥人打扮的端南竟早已等候在那儿。
见到贺兰敛出现,端南竟转过身来,清冷的月色下,他蓄着络腮胡的面上一片沉凝之色。
“殿下,今日之事殿下想必已经听说了,大王子摩那海.可铎与二王子坎加尔.可铎已经正式撕破脸,二王子先前还召我们这些幕僚,思考对付大王子的计策。一旦二王子对大王子动手,突厥将陷入内乱之中,所以,殿下不能再留在此处了。”
贺兰敛闻言却是不为所动,面上神情淡定,“我已经猜到了。”
端南竟一急,连忙道,“那你就更应知晓,突厥不比魏境,明日大军启程回胡纳尔城,要想从胡纳尔城脱身就不容易了。”
“我不知殿下怎会成为那位端阳长公主的护卫,不过,坎加尔.可铎一直就极其讨厌那位端阳长公主,因为他认为突厥本可进一步攻占魏境的大业就遏制在那位端阳长公主身上,在加上璟翰真.琵犁的仇,坎加尔.可铎对那位端阳长公主已是恨之入骨,我相信若是有机会,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置她于死地,所以,殿下还要趟这趟浑水吗?”
贺兰敛的面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沉默一瞬,他轻声道,“我受困于魏境时,生死存亡之际,是她救了我。我承诺过,要护她周全。”
虽然只有半年之期。
端南竟一滞,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还有这种纠葛,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还是劝道,“她如今既已嫁到突厥,即将成为景真可汗的阏氏,殿下你——帮不了她。”
言下之意,他不便干涉突厥内务。
贺兰敛听懂了,如墨眉峰轻轻一扬,对上端南竟凝重的眼神,他低声道,“也不一定。”
顿了顿,见端南竟神色一紧,贺兰敛低声道,“突厥骑兵骁勇,战无不胜,可如今看来,内里并非铁桶。如你所言,一旦两位王子开始内斗,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端阳长公主与景真可汗的婚事,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导火索?”
端南竟眼神一动,“殿下之意?”
“推波助澜,浑水摸鱼。”
贺兰敛抬眼瞥向他,“而且这并非我一人所想,你莫忘了,端阳长公主身边还有一位秦苛将军,他的眼界与谋略,或许不低于我。并且,他更不希望端阳长公主嫁给景真可汗。”
端南竟隐隐明白了贺兰敛之意,却有些不放心,“胡纳尔城毕竟是突厥大本营,兵强马壮,防卫严密,即便他有心,不过区区数百人马,又如何能成事?”
“事在人为,”贺兰敛不紧不慢道,“再说,又不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有时候——借刀也可以杀人!”
端南竟听他翛然转冷的语气,只觉后背一凉时,就听贺兰敛又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我,想办法让数十幽灵卫潜入胡纳尔城,等候我的命令。还有你,元颐,你作为坎加尔.可铎的幕僚,适当时候,可以添一把火,让他们兄弟之间的这把火烧得更旺。”
端南竟会意,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我明白了,殿下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贺兰敛不再多言,默契的与他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沉凛之势。
彼时,风声簌簌,夹杂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
夜色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