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珠寻思片刻,“是不是一个又矮又瘦、爱穿一身灰色土布大衫和黑色老布鞋的老头儿?前儿在萱姐姐家晚宴上好似看到他的身影,但离得远,没说上话。” 贺云笑,“是他。他是阿萱介绍给我的老师傅之一,据说很有名气,花旗银行收下这批抵押品也是请他做的鉴定和估价,这回请他,他说若能请到你就更有保证了。本来不想打扰你,谁知你我有缘,竟在这里碰见你。” 遇见了,不请都不行。 陆明珠眨眨眼睛,“没想到这老头儿居然在背地里如此推崇我,真是受宠若惊!他家以前住的地方距离皇宫、王府很近,东富西贵,他在西、城开铺子,珠宝古玩生意做得特别好,客似云来,早些年跟章老师,就是教我鉴定珍宝古玩的老师,他跟章老师争夺同一幅字画,没抢过,后来又没抢过我,因为他当时有一批珠宝失窃,失了大半家当,没我有钱!” 陆明珠十分得意。 那些古字画是原身收藏中的精品,件件都达到了国宝级,是从王府里出来的清宫旧藏,一共花了50万大洋,堪称大手笔。 章老师求原身买,不惜躺在地上打滚威胁,因为原身不出手的话,会被卖给东瀛小鬼子。 每每听闻有国宝流失海外,老人家便痛心疾首。 那一回,陆父花钱花得肉痛,气得暴跳如雷。 陆明珠起先接收到原身的所有记忆,但十八年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太琐碎,因她只顾眼下,急于逃离上海,许多内容碎片都是短暂地在脑海里掠过,最近才陆续理清,渐渐想起一些之前不曾在意的细节。 譬如陆父花的钱,嘻嘻! 不得不说,人的大脑真神奇。 其实不奇怪,穿越的事情都能让她碰到,何况大脑的记忆。 贺云见她笑得神采飞扬,厚重的脂粉难掩姝色,不禁莞尔,“今天的这批珍宝古玩若能入手,里面有你喜欢的,我送你。” “那倒不必。”陆明珠得到的已经很多了,“我不夺人所爱。嗯,除了我爸的。” 陆父养她,天经地义。 贺云失笑。 谈笑间抵达花旗银行,总经理、经理都迎了出来。 在别人面前倨傲无比的美国人,此时在贺云面前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笑得极其谄媚,“贺先生里面请,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贺云随口问:“曲师傅到了吗?” 用英语,交流顺利。 “到了,到了,还有一位杜师傅,都是老相识。”花旗银行经常收到抵押物,和今天的两位鉴定师傅打过很多次交道。 陆明珠跟在贺云身后走进后世称之为VIP贵宾室的内室。 见到他们,曲师傅和杜师傅立刻起身,态度恭敬,“贺先生。” 贺云冲他们颔首,说国语的语速仍旧十分缓慢,“待会儿就麻烦两位师傅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开口的是曲师傅,他比杜师傅经验更足,名气更大,杜师傅作为晚辈,处处以他为尊。 陆明珠笑嘻嘻地喊了一声:“曲师傅,好久不见哟!” 曲师傅惊讶地看着她,打量她几分钟后才确认是她,高兴地说:“明珠你来了,待会儿考考你,你的眼力可别退步了。” “放心,不会叫您失望的。”陆明珠信心十足,“东西在哪儿?” 银行总经理看了贺云一眼,经过他的同意后,很快取来一批珍宝古玩。 有珠宝、有古瓷、有字画、有玉雕,大的小的,约有数十件,一一陈列于长长的铺着红丝绒布的桌子上,颇是杂乱,却能让人一眼看出年代感。 确是旧物。 曲师傅开口:“虽然都是我曾经鉴定过的东西,但为了防止中途被调换或者损毁,我还得重新鉴定、重新估价。” “应该的。”叫沃克的银行总经理习惯他的风格。 曲师傅和杜师傅分别从长桌两头开始给这批物件做鉴定,很仔细。 陆明珠见猎心喜,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请你来做鉴定的。”贺云发了话,沃克等人自然不会反对,只是盯着陆明珠拿起一件翡翠盖碗,不肯错开眼睛。 一入手,陆明珠就知真假。 底色是浅浅的湖绿色,轻薄透亮,漾着一缕缕绿花,花色灵动俏丽,雕工精美绝伦。 她仔细端详片刻,笑对贺云说:“乾隆工,真品无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翡翠盖碗本来有一对,这是其中一只,如果能凑成对,市价翻几倍不成问题。” 那一只在她手里。 就是老爷子的珍藏,和眼前这只不能说完全一致,因为花色的位置不同,但绝对出自同一块翠料,工艺出自同一人,连底部标识都一样。 翡翠盖碗极费料子,几十斤翠料才能出一只完美的翡翠盖碗,所以价格极高。 曲师傅惊讶回头,“你竟知道应有一对?” “很奇怪吗?”陆明珠反问。 曲师傅摇头,“奇怪又不奇怪。你的鉴定结果让我不感到奇怪,可你知道这样的翡翠盖碗原本有一对我就很奇怪了,除非你见过另一只。” 陆明珠笑笑不说话。 曲师傅明白了。 陆家祖辈从事这一行,早先在京城开铺子,收卖各种高档的珠宝古玩,人脉广,赚取到千万资财,陆明珠的爷爷很早以前被称为“陆百万”,几十年前才带全家迁居上海,后来的陆父又精明能干,他们家自然拥有许多宝贝。 陆明珠见过另一只翡翠盖碗,一点都不稀奇。 曲师傅接口道:“我在清宫的一份档案里看过相关记录,知道这对盖碗的来历,那一只遗失在战乱中,导致这一只价格低得多。” 陆明珠秒懂,“对呀,可惜了,不知道那一只翡翠盖碗流落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