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
海边的气候本就相对于内陆较显恒定，而今又是厄尔尼诺环流消失殆尽的第一个月。不论是在讲堂内端坐听讲的基层干部，或是昂首在阳光下苦练军姿的新兵，都忽觉天朗气清。
与风共伴，这就是海军陆战旅的日常。
“今天这节课，我们来讲X胶囊的内部结构与实战意义。”讲桌后方，李俊杰伫坐其上，居高临下地望向台下早早来于此的众位军官，手边的麦克风稍作动荡，在教室中激起了一阵稍显刺耳的紊乱电波。
苏熹微居于他的身侧，在面前的电脑上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幻灯片的播放键。
“X型微型单兵信息采集系统，又称x单兵信息采集器，俗称x胶囊。”李俊杰望向讲桌之上的笔记本电脑，特意放慢了语速，强调道：“无论是在实战还是演习，都可以进行统筹规划与设计，争取用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程度的胜利。它是整个X级单兵系统的核心……”
苏卫手中的笔在指尖不知转了多少圈，他一向不喜用来回需搬弄的科技产品，不论是日常会议，还是政治学习，从来都是一本笔记本，外加一只已经略显磨损的碳素笔。
碳素的化学性质稳定，不易消磨，电子文件或许会在一夜之间消失，但笔墨不会。
不过相比起拾人牙慧的死板定义，苏卫更关注的是苏熹微桌上未曾面对大众的微型电脑，略显枯燥的知识，不知在她那里，会变出什么精彩莫测的绝妙言辞。
他现在还记得，在海训场时，她坐于风铃之下，语调无仄无平，却让自己百窍皆通，迷雾变通途。
谜团太多，在一个人身上堆积，便会聚成一团雾霾。
直到铃声响起，苏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节课的知识点，他汲取的寥寥无几。
“你好，你是女兵中队的乌云吧。”一句略显突兀的搭话彻然响起，惹得原本已经将课件与电脑收拾归一的苏熹微也不禁驻足回首。
“久闻大名，一直没有机会认识，我叫杨立勋。”那人向乌云伸出手，双眼亮如朝阳。不大不小的话语也让三两个陌生排长扭头，一时间交头接耳起来。
“你就是雷鲨新来的那个狙神？”乌云顿觉有些惊喜，殊不知自己的名号早已传遍整个蛙人。
苏卫原本并不爱凑这些奇奇怪怪的热闹，但见苏熹微兴致盎然，便快步上前，一把拉过杨立勋，在他耳侧低语道：“名花有主，你小子刚来不久，可别惹麻烦。”
“我叫张冲，我也很喜欢枪……但我更擅长的是拳脚。”张冲不动声色地将乌云护至身后，叫嚣道：“有机会咱俩切磋切磋。”
“什么名花有主。”一时间气血上涌的杨立勋甩开苏卫，将帽子扣在头上，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室，意味深长道：“我看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为什么老天不把我的听力一起夺走？”苏熹微悻悻地缩回脑袋，正欲高谈阔论之时，却骤然间对上了苏卫清亮如碎冰的眸子。
“还没看够啊？”
晌午时分，树下投来的林翳之下，苏卫将手搭在眉前，与苏熹微一同躲在树后，凝睇着在格斗训练场上对着沙包撒气的张冲。
“他的怒火分为好几个阶段，先是强忍怒气，然后狼哭鬼嚎，再然后咬碎牙齿发誓要清空乌云身边的所有男人，到最后情绪崩溃才后知后觉应该从自己入手……”苏熹微将随手从路边扯来的草叶含在嘴里，含糊不清道：“如果说省去最后一个阶段，那就是狙神被他揍得捂着鼻子疼出眼泪。”
“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说谁知道？”苏卫倚在粗壮如抱臂的树干上，沉下眼若有所思道：“有些人害怕去表达，但有些人是想不到去表达。”
“噢，你说得对。”苏熹微扭头，吐出嘴里的草叶，转而看向苏卫，发问道：“你竟然回来听课，是最近又失眠了吗？”
苏卫闻言，眸中划过一丝惊愕，转而消逝不见。他低下头，用鞋子碾碎一块土块，意有所指道：“是啊，所以怎么办呢？”
“当然是读睡前故事啦。”苏熹微挑起眉毛，确认四周无人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活动中心，神秘兮兮道：“或许你知道麦克布雷尼吗？”
“我当然知道，小的时候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他的所有作品……”似是明白了什么，苏卫的眉目逐渐由满是阴翳，继而雪化云开，到最后风清日朗：“是的，睡不着就看看月亮。”
“还是失眠的话，就从这一直到月亮上面，再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