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君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喉咙,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她像是一只突然挣开绳索的鸟,脑子里全没了礼法仪态,不顾一切地就要冲下去。
“阿姐!”李泰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拉着她,正要劝说,双眼却不自觉地向阁楼下看去。
校场中央,九思以棍支地,撑着身体,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站了起来。风吹起他的衣摆,他站直了身子,遥遥地望向阁楼。
巍峨轻盈的飞檐下挂着青铜小钟,微不可察地晃动着。
隔得太远,纵然阁楼里有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但他只能看见齐腰的围栏前似是有个人影,片刻之后,他又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对手。
就在这片刻间,李妍君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她不再尝试下去,只是站在廊上,一双手死死握着围栏,沾染着花香的指甲几乎掐进了红木里。
浮那狐疑地打量着九思,像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承受不住方才那一击。
可是很快他了然地挑起眉毛,像饿狼看见了伤重的猛兽一般,兴奋地勾了勾嘴角,肆无忌惮地向他攻去。
九思呆立在原地,像是无力再战,可是握着木棍的手依旧蓄势待发,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木棍,待浮那的一击又至眼前,才突然抬起棍子,横在胸前格挡。
棍子应声而断,木屑从九思的眼角飞过,让他闭上了眼。
只此一瞬,他的眼睛再次睁开,杀意毕露。
木棍的一半被他丢弃在地,他闪身向前,鬼魅一般地近了浮那的身,锋利的裂口狠狠刺向浮那的手,逼得浮那连连撤招。
浮那明白自己的优势已不复存在,于是招招式式都往九思后背招呼。
那半截木棍像是织出了一张无形的网,密不透风,让人无机可乘。
“你有伤,体力不行。”浮那用很生涩的郢朝话说,“停下,我们就是平手。”
泥沙飞扬在脚旁,方才还碧蓝如洗的天空已暗了下来。
九思没有答话,只是挥手一扫,棍间自浮那眼前一寸的地方略过。
浮那舔舔嘴角,也收起旁的心思,再不敢大意。
他压抑着澎湃的血,化攻为守,静静地等待着九思露出疲态。
就是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一亮,横腿一扫,抓住九思的一个破绽,狠狠击向九思的后背。
高座上的李泰下意识捏紧了手,满座官员不忍而又遗憾地别开眼。
只有李妍君依然紧紧的盯着他,虽然眼前白茫茫一片,但她眨了眨眼睛,还是努力地辨认着九思的身影。
再受一击,他一定撑不住。李妍君的胸口起伏着,已准备好在第一时间去接住他。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郢朝的必败之局,亦是九思的必败之局。
可方才还似难以抵挡的九思神色一凛,贴着长棍一个闪身,顷刻便到了浮那身后,后翻用力一踢,顺势便将浮那踢倒在地,断裂的木棍只是一晃,已指在了浮那的咽喉前。
浮那跌躺在地,迷茫的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输了,可他看见九思满手鲜血,又怪笑了笑:“郢朝人狡诈。我输了。但你也不好过。”
九思无所谓地收起棍子:“你输了就好。”
四周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之声,郢朝百官与李康一起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郢朝的体面终于被保了下来。
李妍君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腿都在发软,还是被李泰扶了一把,才能不失礼数地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幸好。幸好。她后怕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全是涩苦的味道。
夏九得了李康的旨意,带着满脸喜色,一路小跑着到校场中央的高台旁。
走进了他才发现,九思脸上全是汗水,竟是苍白一片,无一点血色,
“大人,奴才扶您。”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深怕九思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倒了下去,又让郢朝陷入被动。
九思摇了摇头,客气地拒绝了夏九,自己弯腰歇了一会,终于还是走了一旁的阶梯。饶是这样,他依旧咬着牙,额上全是青筋。
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下了脚。
夏九一惊,还以为他有什么不好,却听他哑着声音问:“劳烦总管,能不能给我一根干净的手帕。”
夏九一愣,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给他。
却见他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连指缝都没有放过,察觉到夏九有些惊诧地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若是让殿下看见了,怕是会担心。”
夏九也不敢催促,等他自己收拾好了,才与他一起走回阁楼上。
“打得好!”李康龙心大悦,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九思平静地跪在地上,看不出什么喜悦:“谢陛下夸赞。”
“是个勇士。”那其岳不冷不热地说,“只是堂堂男儿却低着头,看着像是没什么骨气。”
“低头是对陛下的敬意。贵国陛下怕是没见到过如此骁勇的忠臣吧?”李妍君脱口讽刺道。
“诶,君儿,不得无礼,那其岳哪里懂这个。”李康眼角全是笑纹,“九思,既然那其岳想看看你,你便抬头让他看看。”
“是。”九思顺从地抬头,直视着那其岳的眼。
那其岳漫不经心地看去,双瞳却猛地一缩,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李康微皱了眉,不解而又不满地看着他的举动。
那其岳冷静下来,掩饰性地拍了拍掌:“郢朝的男儿也有一副好的皮囊。你去过诺国吗?诺国的好女郎们都愿嫁你这样有功夫的男儿。”
“那其岳怎么看见谁都想诓到你们诺国去?九思自小便护着朕的女儿,也算是在朕的身边长大,朕自然会为他谋划,给他指一门好亲事。”李康冷笑一声,又一脸慈爱地看向九思,“九思,你今日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分内之事,臣不敢讨赏。”九思一顿,盯着那其岳又道,“臣既然赢了,便证明公主适才所言无假。臣斗胆,请陛下令那其岳向公主道歉。”
李康一惊,继而又是满心泰然,好整以暇地看向那其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