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君听到柳仕青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他们的确是很久没见了。
自九思伤后,她满心满眼全扑在了九思身上,旁的种种皆搁置下来,也不知推脱了几次柳仕青的邀约。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了,却觉得什么和亲、什么驸马都恍如隔世,变得不真切起来。
“表兄,”李妍君垂眼算作回礼,“好久不见。”
柳仕青喜上眉梢,连说了几个“好”字,一顿之后,又看向九思,笑意不自觉地褪了不少,像是退潮之后留在海滩上的鱼虾:“早就听闻九思大人力挽狂澜,灭了诺国使臣的威风。只是大人伤重,在下也没能前去探望,不知好了没有。”
九思骑马在侧,冷眼打量着他,没有回话。
李妍君奇妙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几乎是出于直觉的引领,主动开口圆场:“已是好了不少,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反反复复,多谢表兄挂念。”
“倒是劳烦殿下一声道谢了。”柳仕青意味不明地说,不等李妍君咂摸出滋味,又见他状似开怀道:“有好转便好,此去别院,也不知在下能否有幸一堵九思大人的英姿。”
“不过是在别院小住,哪里有他逞能的地方。他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身边就是最好不过的了。”李妍君失笑,突然想到什么,又看向九思,“伤口有没有疼?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九思点头应下,一瞥柳仕青,又道:“咱们落后不少了,大概得加快些。殿下还是回车里坐稳吧。”
李妍君闻言,也没怀疑什么,只是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逞强,而后便坐了回去,放下帘子。
九思未做犹豫,手腕微抖,□□之马立刻疾跑了几步,将柳仕青落在了后面。
他对柳仕青如此不敬,可柳仕青却也并未动气,反而也一抖缰绳,纵马与九思平行:“大人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九思侧首看向他,平静地等着他的后话。
柳仕青笑笑:“不过是些皮肉之伤,却得来公主怜惜,这还不是因祸得福吗?只是堂堂男儿,用这些手段争宠,真是令人不齿。”
自与他初见,别的不说,“温润有礼”四字倒是做得极好,未见过咄咄逼人的模样。
“柳公子这话说得……”九思颇有兴致地审视着他,良久之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倒是显得自己不配了。”
柳仕青一愣,并未体会到话中含义,只是本能地觉得冒犯。
他身份尊贵,找遍京城也没有几人敢不给他面子,就连李妍君也总是客客气气地同他讲话,此时被九思一讥,顿时怒火中烧,瞬间便变了脸色,正要发难,却被人扯住马头,只能看着九思与李妍君的马车离开。
“放肆!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柳仕青盯着扯着自己马头的下人,怒斥道。
“公子,娘娘特意交代过,不可与公主身边的人为难。尤其是这位上府折冲都尉,还需对他客气些。”
“妇人之见!”柳仕青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口无遮拦起来,“我便是听信了姑母的话,由着公主与这奴才亲厚,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况且他对我不敬,我还要看他脸色行事吗?”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中又惧又忧:“明明公主已经答应了与我好好相处!就因着这奴才受伤,却见也不见我一面。父亲已经对我不满,我绝对不能再让父亲失望!绝对不能!”
西城的皇家别院建自前朝,无数能工巧匠的努力下,一花一草都别有巧思。常年青翠的灵隐山后,朱墙绕着一片平原没有尽头地延伸。一汪泉水至山上引下,一年四季都叮铃作响,春暖夏凉。
顺着泉水往里走,不少丫鬟太监都在忙忙碌碌,显然是在为宫中贵人的到来准备。
李妍君由别院的分管太监领着先去住处,一番修整之后,亲自守着九思喝了药,又命太医检查了他伤口,见没有大碍,这才和他一起出去。
今晚在别院正中的阁楼上设有宴席,是久居在此的禄王爷设的接风宴。
李妍君到时,李康和柳兰都已经入了座,不知在与一旁的柳向云闲话什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见她来了,却又止住了话头。
“你这个没规矩的小丫头,次次都落在长辈后面。”李康心情像是很不错的样子,笑骂了几句。
“小姑娘大都好打扮,陛下何必苛责?”柳兰嫣然笑着,得心应手地为李妍君开脱。
与其妹不同,柳向云一向冰冰冷冷,此时不卑不亢地冲着李妍君拱手一礼,脸上仍旧是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表情。
左边是冰块脸,右边是笑面蛇,李妍君心底打了个寒颤,敷衍了几句就坐在了一旁。
“今日送来的螃蟹都非常肥美,乐康你试试。”柳兰突然开了口,不待李妍君回答,又招手唤来坐在末尾的柳仕青,“仕青,你是做兄长的,去帮乐康处理一下。”
李妍君这才注意到柳仕青也一直都在席间。
她下意识便想拒绝,原本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何必麻烦柳仕青,不说算不算得上是辱没了他,舍近求远也实在多此一举。
可是柳仕青眨眼就到了跟前,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顺理成章地就坐了下来。
李妍君正想问候几句,又忽然得到启发,扭头吩咐:“今日大概结束得晚,九思伤还没好全,不能久站。阿离,去让人给他设坐。”
为了让他能够堂而皇之地跟着李妍君出入,纵然他近日一直都因着伤势休沐,李康却仍对外宣称此行有他贴身保护公主,因而此时他同其他侍卫一样,束袖长袍,手持佩剑。
见李妍君赐座,他端剑一礼,飒爽而又端方,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李妍君笑眼盈盈:“若是累了,不要强撑,记得告诉我。”
此时人多,九思很有礼数,特地起身谢恩,而后才又坐下,可脸上却不见任何激动惶恐。
李妍君了然地看着他故作有礼,却也不过一笑,并不管他,回过身却发现柳仕青已剥好了螃蟹,正有些尴尬地等着她。
“有劳表兄。”李妍君抱歉地接过来。
“公主客气了。”柳仕青期待地指了指小碟子上的蟹肉,“公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