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却常说,仁善和软弱一步之遥,他天资一般,难以自持,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君王,便绝对不能沾上这个词分毫。
他并不相信,继位以后,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废除酷刑,减免赋役,宽以待人,妄想整治出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江山,却没料到只是放任了官吏野心蓬勃,层层克扣,欺上瞒下。
他想改,改来改去,却是将心狠用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亲手囚了他。临了了,终究还是心软,又亲手放了他。
社稷之罪,均在他一人。他熬尽血肉,也不过只能挽回一二,其余种种便看着天下的造化了。
那日晚,李康低声哄着李泰,突然便垂下了手,与世长辞。
白布挂满了宫禁,平日里穿金戴银的贵人们俱退下了华服,穿上了白衣。
宫里此起彼伏,尽是哭声。柳兰静静听着,指尖把玩着一朵白色的绒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究竟有几分的哀伤。
过了一会,她将小花随手扔在妆台上,端起一旁的参汤,小口喝着,还是同平日里一般的优雅。
她十二岁就被自己的父兄送进了东宫,此后的一言一行都得计较考量,伺机为柳氏牟利,如今突然丧夫,竟有些迷茫起来。
日后她该向谁笑?该向谁谄媚?该如何再做一个有用处的柳家女?
柳兰想得头昏,连下腹都隐隐作痛,很快竟浑身发软地躺倒在了地上。
疼痛愈演愈烈,逐渐蔓延开来,让她连呼救都做不到。
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太监自屋外进来,蹲下为她把了把脉,很快又起身,端起方才那碗参汤离开。
柳兰看着他的动作,无力训斥,更无力阻拦。
她忽然想起,这个小太监是夏九的徒弟,常跟着李康身边伺候。
或许是李康识破了她伪装出的贤惠,又或许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究竟为柳氏做过什么,可笑的是,这位烂好人皇帝直到死前竟真的狠下了心,用一碗参汤来清理门户,轻飘飘地送给了李妍君第三份寿礼。
撕心裂肺的疼痛里,柳兰连哭都没有力气,可是满心都是不甘和恐惧。
她是柳氏的一枚棋子,早早地安插在了□□里,自此再无人问她的苦痛,如今她被自己的丈夫毒死,不知自己的兄长会不会为自己落一次泪,会不会为此善待她的儿子。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角,只是一顿,而后便决绝地远去。
在一片碎裂之中,她闭上了眼,只在默默期盼,下地狱吧,不要让她在天上碰见李康,更不要让她下一辈子还是柳氏女。
这一夜,柳氏贵妃为先皇殉葬。
短短几日,宫里已是天翻地覆,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
尽管李泰以储君的身份继位天经地义,但他毕竟年幼,毫无势力根基,纵然有刘世瑞和李妍君从旁协助,却仍然步步艰难。
迫于无奈,李妍君只能向柳向云,请求让他扶持李泰。
原本以为柳仕青与自己隔有深仇,柳兰又死得不明不白,柳向云必定不会轻易妥协。却没料到柳向云只是同李妍君讲好了价钱,一让朝廷以柳氏为尊,二为柳氏授爵,三让柳氏进名臣祠享世代香火。
事态紧急,李妍君不得不答应了下来,总算让李泰坐稳了皇位。
可柳向云实在野心膨大,短短半年,党同伐异,架空皇权,甚至渐渐不再听皇权号令。
李妍君与刘世瑞想了许多方法,压制他的权利却都不奏效,竟当真应了他当初所说——朝廷以他为尊。
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向郢朝之外,毗邻而居的诺国是最有实力入局搅弄的人,而偏偏李妍君同诺国的王爷还有一纸婚约。
“可是父皇去时告诉我,诺国的王爷已经不在人世了!”李妍君惊呼道。
刘世瑞面色凝重:“确切说来,那位王爷幼时便失了行迹,寻觅不得,是以众人都认为他已经身故,但前些时日,诺国皇室已寻回了这位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