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月初九,一定会是晴天。”
“等铺子开张,我就能赚很多很多钱了。”
“赚很多很多钱以后,你想干什么?”
他突然很想趁人之危,趁她困得迷糊了,问问她的想法。
“很多很多钱吗?”
“对,很多很多钱。”
“嗯……我想想……”
“好,慢慢想。”
“想到了,先建个大宅子,房子太小了,不光漏风,有时候,还漏雨……”
“嗯,还有呢?”
“再请个好大夫,给我娘看看病,镇上大夫,不太行,喝了这些时日的药,好是好了点,但总好不全。”
“这个确实。”
“无辛的话,也要送去省城上学,汝阳地方还是太小,别平白耽误了。”
杭有枝说完,旁边久久没有反应,便缓缓偏过头,看着傅誉之。
“嗯?怎么不说话了。”
傅誉之没转头,看着手中的小竹船,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别人都想到了,那你自己呢?”
她想到了病弱的娘亲,想到了求学的幼弟,想到她自己了吗?
杭有枝转回脑袋,眸中映着流云,手指呆呆点着唇,慢悠悠地想着这句话,带着柔和的笑。
“我呀,我想卖很多很多竹编,赚很多很多钱。”
她的理想,是竹编发扬光大,闻名于世。
然后暴富,应该是天下人的共同理想吧。
傅誉之有些好笑,绕了这么一大圈,她又给绕回来了。
“我是说,除了赚钱,你有什么想要干的事情吗?”
除了竹编赚钱花钱竹编赚钱花钱,还能干什么?杭有枝想不出来,便反问。
“例如?”
“例如,找个如意郎君。”
傅誉之引诱着说。
世间女子,应该可能或许有这样一个愿望吧?他不太确定地这样想着。
但这是他喜欢的姑娘,不是普通的世间女子,大概会不太一样。
然后杭有枝很随意很不屑。
“才不要,不能吃又不能喝,有什么好。”
“……”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说实话,失落,是有的。
傅誉之轻叹了口气,接着杭有枝的下一句话又给了他希望。
“但是……”
“但是什么?”傅誉之快速问。
“要是美得像支花,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下。”
例如眼前这支花,就可以考虑一下下。
杭有枝转过脑袋,看着傅誉之,如是想着。
少年人专注眼前,并未看她,飘逸的长发勾勒出俊美的侧颜,英气分明,长睫安静微卷,也分明。
“只有一下下啊?”小狗狗的耳朵又耷拉了下来。
“对,只有一下下。”
可她不愿意,不愿意一生都在内院打转,当个贤妻良母。
她这些时日观察了一下,这个朝代虽然思想开放,妇女地位较高,但本质上,还是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的小农社会。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她不相信,不相信会出现那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忠贞不二。
男子将人生投入事业,女子将人生投入爱情,最后落得薄情郎薄幸女,何必,何必……
本是天上燕,何必自作笼。
男人,只会耽误她实现人生理想的速度。
至于眼前这人,美则美矣,底细全然不知。
看似单纯乖巧,实际是怎样的,她看不清也摸不透。
她愿意将他收留,愿意相信他,甚至馋他的身子,但并不代表,她会随意到,仅仅相识数日,就因为容貌喜欢上一个人。
不过,他问这些干什么?
杭有枝想着想着,就稍微清醒了点,从千思万绪中理出了一条线。
想娶我?
她恢复了点理智,于是又陷入了云雾里,看不清他白纱后的眼,想不明白,但断定,绝无可能。
“有没有可能,可以考虑多一点。”傅誉之沮丧着,又试探着问。
“嫁给我。”杭有枝很果决。
身旁少年愣怔了很久,才出声。
“嗯?”
“嫁给我,我就可以考虑多一点。”
“……”
他沉默了。
她存着点心机,想让他知难而退。
毕竟,他这样一个人,武艺卓绝,容貌无双,虽温柔随和,但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遥不可及。
他会甘心,只娶一人?
自然也不会,屈于入赘。
所以他沉默了。
果然,果然。
杭有枝自以为看透人心,只是笑看院中桃花灼灼,些微叹息散入风中。
殊不知。
傅誉之听完两句“嫁给我”,心乱如麻。
虽神色如常,手上照旧编着她教给他的小船竹提篮,但目光呆滞地盯着小船末端的一个点,还编错了几支竹篾。
他虽觉得这样不合常理,但左思右想,右思左想,又都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
若两心相悦,他不会拒绝。
如果是她,他会答应。
两人这样安静地待了会儿。
春风拂来,花枝萌动,流华不知,桃花渐次飘落。
许是天空过于湛蓝纯净,阳光过于温暖明亮,微风过于和煦畅快,周围的一切环境都让人觉着舒适,又许是靠着的肩头过于坚定有力,让人于怀疑中忍不住生出怀疑。
于是连日的熬夜终究报复了她,困倦铺天盖地袭来,杭有枝再也无力招架,亦不想去想去纠结去计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很沉很沉。
傅誉之刚从“嫁给我”中缓过来,开始恢复平常编小船竹提篮的速度和质量,就感到靠在他肩头的人,缓缓地,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