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顾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云杉刚下了一场手术,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
“吃饭了吗?”
“刚下手术。”
对面沉默了一瞬,语气是带着点无奈的规劝,“要好好照顾自己。”
云杉轻嗯一声,指腹在桌面上来回画,问,“他们,爸妈身体还好吗?”
祁顾呼吸一窒,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泛白,云杉静静听着他略显杂乱的呼吸,没有出声干扰。
“云杉,付郁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也是个不错的人。”
云杉垂眸盯着桌面上空空的相框,没回应。
“他对你的心思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你进来他的眼神总留一半在你身上,你呛到他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听到我介绍你他差点就要稳不住,走的时候也担心关切地看你,如果这些都是做给你看的,可当时他默默帮你压下舆论,不惜为此在行业内展露铁血手段,让别人忌惮,把自己的路走窄。这些我猜他都没有告诉过你。他对你的感情很真,而且藏不住,云杉,你或许可以看看别的人了。”
“云杉?”
云杉一直沉默,久到祁顾觉得她已经抛下手机去做别的事了。
“爸妈身体怎么样了?”
翻来覆去还是这个问题,祁顾头痛地扶额,一不留心没捂住话筒,电话里立刻传出滚轮划过地板的声音,云杉神经一凛,做了多年医生,她对这个声音不能再敏感了。
“你在医院。”是笃定,并非疑问。
祁顾叹了口气,知道已经瞒不过去,“是我姐,她年轻时候做研究坏了身体,年纪大了就常生病,最近一段在医院休养,我出差顺便探望她。”
云杉又不说话了,祁顾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只能苍白地说情况不严重,会好的。
“我知道了,小舅舅,谢谢你。”云杉在他不知所言的时候开了口,然后安静地挂断了电话,徒留祁顾站在原地叹息。
温竹青拍拍他的肩膀,祁顾不明显地靠了一下,让温竹青帮他分担一点重量。
“当时萧疏出事之后,云杉就一直跟我姐姐夫住在一起,照顾他们,云杉的父母不接受这件事,坚持要她回家,吵了好几次,我姐知道这件事之后,觉得是老两口拖累了年轻孩子,跟我姐夫一商量,两个人就瞒着云杉跑到了欧洲,给她留了一封信,还给云杉爸妈打了一笔钱,说是愧对云杉,还嘱咐我在国内一定要照顾好她。”
温竹青侧眸看他一眼,嗯了声,语气温软,“然后呢?”
“然后,云杉突然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没有人找得到她去哪了,她不再联系的都是她不想联系的人,我在半年后才知道她在兰城,但是,”
“但是你不敢再联系她,因为突然失去她的联系,你明白了萧疏的父母突然放弃跟她的联系对她而言是多大的伤害。”温竹青帮他开口,声音从容和缓,带着对祁顾惊人的安抚力。
“嗯,”祁顾低低应了一声,“所以我只好托那边的熟人帮我留意她,虽然没办法了解什么细节,但起码能看着不让别人欺负她,但好几次还是晚了半步,只来得及收拾残局。”
“云杉应该能猜到吧。”
“应该吧,所以她没深思当初那件事付郁到底出了多少力。”
温竹青握了握他的手,“所以你希望她看看付郁。”
祁顾长叹了口气,苦涩夹杂着心疼悲伤,“这一路过来,我看着她一根弦绷到底,看着她把所有的情绪都往心底埋深处藏,我真的想过会不会哪天这根弦就断了,到时我该怎么跟萧疏交代,跟我姐姐姐夫交代,跟她的父母交代,我又怎么告诉她,这个世界一直有人爱她。她不计代价地对别人好,就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一样,哪一天烧干净了也就算了,我不愿意看到她这么辛苦。”
温竹青蹲下来,抬头看进祁顾眼睛里,眼神温柔深沉,“阿祁,谁都不能代替萧疏在云杉心里的位置,就像姐之于姐夫,你之于我,可是我们都还拥有彼此,云杉却没有了,她的心意,别人读不来的,顺着她吧。”
“我不敢想会失去你这种可能,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你,那生活对我而言就少了一块,少了意义那一块,也少了幸福那一块,我会觉得,是上天注定我这一生得不到幸福,就该这样晦暗地活下去。”
“所以,阿祁,我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嗯。”
祁顾扣住恋人的手十指交缠,低头吻去他眼角因情难自已生出的红痕。
兰城的温度一天天高起来,街上人们都已经换上了短装,女孩子们鲜艳的裙摆明媚生辉,随风扬起花一样的弧度,柔软又生动的漂亮。
云杉结束了早上的坐班,伸手揉了揉脖子,收拾完桌面打算去吃饭,被一个衣着破旧脏乱的男人拦住,男人衣襟裤腿上都溅了泥,应该没时间清洗,干涸成了褐色黏在上面,除了这些泥污,倒没有什么其他的油渍脏痕。
云杉退后半步简单观察了一下才礼貌地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周正硬朗的脸,只是眼窝凹陷,颧骨也有些明显凸起,典型的操劳过度营养不良。
男人眼神却很清明,对着云杉深深鞠了一躬,弯着腰不肯抬起来,云杉皱了眉,让他站起来说话。
“云医生,我打听到您是最好的脑科医生,我想让您救救我的女儿,她脑子里长了个瘤,别的医院都说治不了,风险大,让我带孩子回去静养,可她一天天越来越消瘦,我,我看不下去啊,求求您,救救她吧。”
云杉无声听着,走上前扶起男人,“先生,如果您想要女儿尽快得到治疗,就按照医院的流程去挂号,我们医院的医生都很专业,会精心治疗您的女儿。”
男人摇了摇头,讷讷不敢言,捏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子,片刻后又开口道,“云医生的,我带了心心的片子,您看看吧,别人不行的,我求您。”
外层的袋子被揉得发皱,男人双手递上来,左手有点控制不住地发颤,云杉多看了一眼,接过来,片子被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掏出来的时候平展如新。云杉心底叹了口气,翻着CT和病例,面色逐渐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