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明亮,烈日高悬。
商圈咖啡店熙来攘往,门外站着蓝黄色外套外卖员焦急等待,横贯穿行在人行道的外卖电动车迅速掠过,险些擦过保险杠。方业识“啧”了声,手指轻敲着方向盘。
副驾驶上的黎娅收了眼泪,匆忙补妆。
他从车内后视镜,再度望了眼后座的黎潼。
年轻清瘦的女孩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风景,她瘦白手肘倚在车门上,不染粉尘的脸上,双眸漆黑,情绪淡薄。车内距离足够方业识观察到黎潼那双眉眼,睫毛并不上翘,冷淡垂直,透着兴奋欢愉后的怏怏。
方业识从没见过美女在他面前还能保持冷酷。
他兴趣升腾,正想说什么,黎娅盖上补妆粉饼的“咔哒”一声,提醒他现在不是合适的好时机。
方业识可惜地放弃想法,心道,来日方长。
……
黎漴比方业识早了二十分钟到漱芳斋。
他刚从公司下班,身上的西装还没脱下,餐厅服务员已经备好茶水,一步一个鞠躬加微笑,询问他是否需要古典舞做席间娱乐观赏活动。
黎漴婉拒。
服务员并不强行推销,只尽职尽责地介绍道:“我们餐厅请来的古典舞演出人员都是专业舞者,舞曲获过全国青舞金奖……您下次可以试试,我先不打扰您,之后需要服务请按铃。”
服务员离开包厢。
不久,黎漴收到方业识的消息:【哥们,你妹妹真挺有意思。】
他愣了下。
【什么意思?】
方业识过了几分钟回:【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可爱。】
男人说某个异性“可爱”,基本就与抱有暧昧想法牵扯。
黎漴不傻。他紧皱眉头,他知道他说的“妹妹”是黎潼。
想说的话在输入框打了长长一排,到底没发,黎漴决定当面和方业识聊聊——说好的不碰“哥们的妹妹”,他难不成要反悔?!
他怒意冲冲地等待着方业识到来。
最先进包厢的是黎潼。黎漴一时不及,未曾收敛脸上的怒色,他想解释自己不是冲她生气。始料未及的是,黎潼面色寻常,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她对他展露在外,富有针对性的怒火毫不在乎。
再张口,难免有自作多情之嫌。
黎漴在短短几刻感受到“被人不在乎”的冷遇。
他莫名其妙开始失落,直到上菜,还忍不住看向与他有一座距离的黎潼。
漱芳斋的食材昂贵鲜美,方业识兴致勃勃地介绍他点的菜肴。
“前几个小时冷鲜飞来的金枪鱼、黑鲍。”
“这块和牛是从牛身上刚宰杀下来的——”
黎漴打断方业识“博学洽闻”的涛涛介绍,给黎潼端了一份花胶炖汤,“潼潼,吃点这个。”
富含营养的汤品,热气缭绕。
黎潼拨动勺子,没吭声。
她兴致寥寥。
黎漴不偏不移,给黎娅拿了份相同的小罐炖汤。
黎娅立刻甜甜道:“谢谢哥哥。”
黎漴翘了下嘴角,“不用谢。”
他近乎期待地看向黎潼,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什么,可惜,黎潼只尝了一口,转而倦怠,潦草应付着强塞几口食物。
方业识瞧出她食欲不振,关心问:“潼潼,你不喜欢吃这些吗?”
“菜单在哪?你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自己点些?”
从一开始,这个饭局的焦点人物就是“黎潼”。
黎娅强忍不悦,她在兄长面前尚未表达出对黎潼的不满,这一点给了她机会。
“潼潼?你是吃不习惯吗?”
她温柔开口,声线柔和动人。
乍一听很正常。
黎漴、方业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只有上辈子和黎娅打过交道的黎潼,知道她说话与楚朱秀一般,绵里藏针,含沙射影。
是在阴阳怪气着说她“粗人吃不了细糠”。
黎潼幽幽想。
她从来不吝以最大恶意来揣测黎娅。
她回以眼神,黎娅无辜地朝她露出笑容,很甜很纯。
前一小时,她刚与她争执吵闹,甚至落泪。
转瞬,又能将情绪控制在合理范围,将完美假面展露给黎漴瞧。
黎潼知道,黎娅已经从初次见面中摸索出与她相处的规律——她在努力不让自己被牵着鼻子走。只要不受她影响,那她可以按照从前的人生社交准则,利用善良美好外表,和那及时落下的汪汪泪水,达成自己想要的所有目的。
她定定看她。
黎娅从容对视。
黎潼笑了,她咬住一块鲜美多汁的牛肉,仿佛在啃咬黎娅的血肉,咀嚼用力,神情冷静。
“是,我没吃过这些东西。”
“确实有点不太习惯。”
她口吻寻常,并未以此为耻,像是在说“天空很蓝,草儿很绿”,那般闲散随意。
黎漴面上不显,心中猛然刮起一场风雨。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餐厅要是没有,哥哥出去给你买。”
这个发展一定不在黎娅的设想范围内。
她惊愕地看着黎漴,他相当卑微地说着话。她脸上掠过的情绪从复杂到嫉妒,最终凝固成懊恼。
黎潼并非温柔小意、贴心善良的妹妹。
她曾经学过,扮演过如此人设,却被黎漴当众说是“可耻可笑”。
既然如此,黎潼也不打算体谅他。
“那你去东郊给我买份凉皮。”
勺子叮叮当当地与碗沿发出碰撞声。
她没有教养地用西餐刀在瓷碟上刮出声响,如指甲划过黑板墙,一阵悚然的不适自天灵盖传到脚底。
黎娅骇然。
她眼睁睁看着黎漴答应下来,他匆匆摘下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俊美容颜上有几分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