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二年,正值孟夏,一霎黄梅细雨。
紫禁城内红墙琉瓦,玉楼金阙,层楼叠榭,皆掩映于脉脉斜风细雨中。
乾西四所,福晋正院内,正传出榔头锤子叮零当啷的清脆敲击声。
邬逸娴下意识伸手去捂着耳朵,假装没听见。
“四爷,福晋醒了。”
“哼!”
男人低沉凉薄的冷哼声传入耳内,紧接着又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消散不见。
邬逸娴苦笑着幽幽睁开眼睛。
循声望去,只来得及看见四爷一阙鸦色袍角,转瞬即逝。
她没死,这男人好像还挺失望的,他甚至不愿意对她这个嫡妻多说半个字。
此时屋内灯火通明,几个大力太监正在拆卸封门窗的木板。
她哭丧着脸,伸手用锦被蒙住脑袋。
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啊,竟然穿进一本被她打负分刷差评的狗血清穿小说里。
她并没穿成小说里咸鱼躺赢的女主。
而是穿成那个心狠手辣,善妒愚蠢的恋爱脑嫡福晋——乌拉那拉·逸娴。
为爱痴狂的嫡福晋在这本书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男女主感情升温添砖加瓦。
身为正妻,却被小三打压上位,最后还爆出个假千金的狗血情节。
而真千金女主则摇身一变,成为嫡福晋。
睡着原主的男人,花着她的钱,还害死原主的儿子,最后登上皇后宝座,独宠后宫。
原主不仅失去费扬古家嫡女的身份,最终被所有人厌弃,伴着幽窗冷雨一孤灯,幽禁至死。
邬逸娴欲哭无泪,早知道她要穿进这本书里当倒霉蛋嫡福晋,她就不该只看开头前几章。
她应该阅读并背诵全文才对!!
现在可好了,她完全跟不上反派女配的心路历程。
她只知道嫡福晋死的凄惨,却不知道嫡福晋什么时间点死。
她穿过来那天,更是毕生难忘。
一睁眼就看见脚下花盆底绣鞋,正踩着一明媚娇艳少女的脸。
那少女已然躺在血泊中,早就咽了气,一双死不瞑目的翦水秋眸,正幽怨地瞪着她。
而在她面前不远处,另外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女被赐一丈红,打的皮开肉绽,身子都凉透了。
那两个少女,是内务府当日刚送来的格格。在乾西四所里还没活过两个时辰。
被原主用鞭子抽死的是宋格格,主事金柱之女,历史上雍正的第一个女人。她为四爷生下了两位早早夭折的公主。
而被原主碾在脚下,早已断气的李格格,是知府李文烨之女。
也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齐妃,她为四爷生下了三儿一女。
刚穿来就发现原主搞死了四爷的两个爱妾,间接折腾死了四爷六个孩子。
邬逸娴脑瓜子嗡嗡作响,掐着人中让自己清醒一点,恨不得原地去世。
祸不单行,这两个格格还是德妃千挑万选,给四爷启蒙人事的。
她莫名其妙穿书,又替原主背下天大的黑锅,一时承受不住这天大的打击,眼前一黑,她昏了过去。
她被婆母德妃禁足在福晋正院里三个月。
今日因风寒入体,莫名昏厥,这才头一次见到她名义上的夫君四阿哥。
没成想四爷只留下一个哼字,她连四爷正脸都没看见,就草草离开。真真是至亲至疏夫妻。
等到拆挡板的奴才们离开之后,她才撑着病体起身,跌跌撞撞走到梳妆台前坐稳。
贴身宫女翠翘和雪柳见状,手脚麻利的替她梳妆打扮起来。
邬逸娴此时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两个宫女梳妆打扮。
她神情恍惚,愣愣看着铜镜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少女的美,是那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极其张扬明媚。
明明年龄才十四岁,妆容打扮却像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
妆罢后,只见镜中少女脸上妆容寡淡。
身上穿着老气横秋的墨绿色蝴蝶纹暗花缎旗装,耳朵上缀着一耳三钳的金云衔东珠耳坠子。
脑袋上还顶着沉甸甸的并蒂牡丹点翠烧蓝佃子,佃子头上错金玉珠环绕,无一不彰显嫡福晋的身份。
她这个嫡福晋啊,却也只剩下嫡福晋的身份了。
原主十岁就嫁给十二岁的四爷,可谓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到如今她十四岁,却迟迟没来月事,直到现在二人还没圆房。
而四爷已经十六岁,早几年就已出精。
内务府送来好几拨调教人事的宫女,却被原主以嫡福晋尚未有孕,岂能先有庶长子为由,用包括但不限于下毒,虐打,毁清白等恶毒手段残忍杀害。
几番矫揉造作下,德妃终于坐不住了,开春就按捺不住,开始明目张胆往乾西四所里频繁送女人。
德妃素来不喜欢她这个四福晋,因为她是孝懿皇后临终前,亲自替四爷挑选的嫡福晋。
夫君不爱,婆婆难处,每天还得想办法智斗小三们,活的真叫一个憋屈。
悠哉悠哉的吃过早膳,内务府就送来了德妃这个月精挑细选的侍妾格格。
此刻福晋正院廊下,四名模样周正,各有千秋的格格,正齐刷刷跪在福晋正院天井边立规矩。
“福晋,今儿个内务府送来四位格格,格格们来给您请安来啦。”
听着门口一声声福晋的叫唤,邬逸娴痛苦地捂紧耳朵,这一声声福晋就像催命的紧箍咒。
门外送格格们来乾西四所的牛嬷嬷面色不善,渐渐没了耐心。
砰砰砰擂门的声音愈发急促。
紫禁城里谁不知道,这位四福晋骄纵跋扈,不得四阿哥和德妃娘娘的宠,昨儿个才被四阿哥解了禁足。
若非如此,哪儿还轮得到她来相看这些娇滴滴的格格们。
须臾之后,直横棂交错的步步锦纹朱门,幽幽打开一半,掩了门里门外半扇春色。
逸娴深吸一口气,从踏出这道门槛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