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高山银月,仙泽流雾。
男人从紫薇树旁走出,银冠高束,银白色的修身长袍。
有云似薄纱,在他眼前一寸处飘浮,遮住眉眼。
那是神明第一次在雁时月的生命中出场。
带着与往日平庸割袍的决裂,与石破天惊的惊艳。
偏偏温润如水,质泽如月。
雁时月一时之间愣住。
“果然还是送了活人进来吗?”
神明开口,声音带些无奈。
他的手指修长,微微曲起,在额头轻揉。
尽管有云纱遮住他的眼,雁时月依然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
雁时月不自觉挺直本来僵直的背。
神明朝她走来,云纱下的鼻梁挺直,薄唇轻勾。
“神木领域下次最少也要六年后开。”
他叹口气,“这期间我该怎么带你呢?”
“我不擅长带孩子啊。”
“我不是孩子了,我十六了。”
这是雁时月说的第一句话,鼓足勇气,些许不满。
神明笑笑。
平地生出藤蔓,缠绕出碧色长椅。他在雁时月身旁坐下。
雁时月偏过头仔细瞧他。
这片云纱总是悬停在他眉眼前一寸处,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瞧着小小一条,却不管哪个角度都瞧不见他的眼睛。
即便只露出半张脸,也已经足够惊艳。
雁时月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你就是神木?我家院子东边的那棵?”
神木有些无奈。
他生出为人的灵智,也不过百年。
这里是他的神木领域,他的真身是千年神木,不属于世上任何地方,每次降生都是随机。
可是永业城每次在他降生时,都以为需要祭祀,他托梦几次,仍然没办法解释。
“你说是就是吧。”
“我父上说把我送给你。”
雁时月还记得父亲的话,她不太懂其中意思。
她带着少女的羞涩。
“他们是想让我嫁给你吗?”
她见过好友嫁人,别家好看的竹马,遮着团扇嫁过去。
如果,如果祭品是这个意思。雁时月抬头看他,心中想,长成这个样子,那也不是不行。
只是自己没有团扇遮面。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神木没有否定她的猜测。
他说话的声音温和悦耳,像是月下溪流经过山川。
雁时月却突然红了脸。
“我今天还有两百零八下剑招没有挥。”
她突然冒出这一句。
没有人教过她,告诉她,这叫害羞。
害羞时的语无伦次。
“好啊。”神明起身。
两柄木剑在月色下浮现,剑柄悬在雁时月的手心处,带着飘动的细小丝萝,蔓延蹭上她的小指,带着亲昵。
“我陪你练。”
自此,雁时月待在神木领域。
像是学生般,将神木当成师长,将此间的年华当成一场修行修炼。
雁时月少女期间所有的成长,都与他有关。
带着情窦初开的绯色,带着成长的生机碧色。
学剑招,学术法。
学琴棋,学品茶。
以及,学会爱与美。
雁时月待在神木领域,整整六年。
第六年,神木领域再次打开。
神明送她离开。
雁时月死死揪住他银色的衣摆。
“先生。”
神木没有名字,她问过,神木说,他确实没有名字,也许很久之后,他会有,那时他会告诉她。
雁时月知道神明的机缘不是修士能揣摩的,于是便按照人间学生喊师长般,喊他先生。
“先生,我要回去守护永业城了。”
银袍上几乎要被按出印子。
“我这一生,还能再见到你吗?”
神木轻轻将她的手拨开,声音依旧温和。
“我也要去尘世受我的历练。”神明耐心解释,像哄个孩子。
“历练在何处,我并不知道。这期间,你要记得温习我教你的知识。”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能否再见面,却是为她描绘假使相遇的场景。
“也许,也许到时你还能保护我呢。”
雁时月抬头望他,想了想,自己在他这里学到的剑招术法确实厉害,竟然真的点点头:“那我好好修炼。”
神木笑笑。
他环绕四周,又低头看倔强望他的少女。
“我会努力与你相遇,只是到时候,你可能会认不出我。”
神木教会雁时月在同龄人中能远远胜出的剑招修为,让她有足够底气出去后能守好永业城。
可是当她真的从树洞走出时,父上和长老们的表情却全是惊恐。
“神木没有收她!”
“神木没有接受献祭!”
雁时月茫然看着众人的惊慌。
身后巨大瑰丽的神木消失,早已经是一片空地。
神木的降生与离开本就无法预知,甚至往往相隔百年。
这场六年后的开启好似只是为了送她出去。
谁也不知道神明的想法。
父上和长老席开了三晚上的会议。
雁时月不知道他们到底谈论了什么。
只隐隐约约听到过“再次献祭”“诛杀”类的字眼。
那时候,瞎眼的女长老还在世,力排众议,给了最后一道命令。
“神木给了她力量,她会保护永业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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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被晨辉代替,东方的霞光照耀到树林中。
雁时月睁眼。
昨夜一场好眠。
好眠到,回想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