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除了酒楼还灯火通明,都已闭店。此时街道上行人不多,皆是男子结伴在酒楼畅聊。
马车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往城南方向去,越往南走,酒楼就越少,只有几家小酒肆还亮着灯。城南有片湖泊,经营‘水上酒楼’,是崔家产业。
今夜的湖泊上,只有一艘四层的大船亮着灯,其余大大小小的船只隐没在无边的黑夜中。附近的酒楼客栈,不见一丝光亮,似乎为了相得益彰,大片乌云遮挡住月亮,不让月光泄出一丝。唯有这艘船,在一片漆黑中散发着幽幽暖光。
停下马车,朱岳皱眉道“公子,太诡异了,真的要冒险吗?”
文尘的目光在岸边一排客栈酒楼扫视一圈,淡淡道“险的人不是我们。”
马车刚停下,就有两人走过来,恭敬道“文学正,请。”
正准备跟着一起去的朱岳,被拦住,“主子们有事相商,咱下人就不要跟去了。”
文尘回头看了眼朱岳,示意他在此等候。朱岳也就松开推人的手,往马车上一坐,看着文尘的背影,一直到他上了船,进了船舱,也没移开目光。
留下看着朱岳的是个中年人,嘴角挂着冷笑,仿佛在说:你担心有什么用,就是让你主子在你眼皮底下出事,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那人到了船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直接去四层即可。”
船上富丽堂皇,各种陈设摆件无不透着精致。第一层船舱很大,没有包厢,是大客堂,只用屏风遮挡。第二层则是围着窗边设坐,中间有一个跳舞台。第三层则是套房,可在此过夜。
第四层,只有正中一张长桌,乃小桥流水席,桌子上有一圈水流,将菜品放在上面,可顺着水流顺时旋转。
舱外还有一张方桌,和几把躺椅,船头有个舞台,可容纳十人,是舞乐之处。此时台上有四名舞姬翩翩起舞,还有个乐师在一旁弹奏古琴,真是好不快活。
四层不对外开放,只有以崔砚宁为首的二品大员家族,才能上四层。其他人若想上来,除非有这几家的请柬。
此时,崔数坐在中间,左手边坐着方正和韩为,韩为是刑部尚书嫡子。右手边坐着袁路唯一的儿子,袁波。不同于他们的是,袁波是庶子。袁路只有一个嫡长子,弱冠之年病逝,其余都是女儿,只剩这一个儿子,便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见文尘上来后,无一人起身相迎。倒是崔数站起身,破天荒的没有冷嘲热讽,嘴角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笑意。“学正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一会儿了,快坐。”
故意迟到的文尘没动,而是佯装扫视一圈。崔数道“兄长繁忙,临时有事,特地让我们来赴约,陪学正玩玩。”
说着,指了指袁波旁边的空位。文尘沉默的走过去,正准备坐下,袁波神色不虞的将碗筷推到隔一个坐的座位。文尘便挪一步,坐到了旁边,与袁波中间隔着一个空位。
看着不似往常唯唯诺诺的文尘,崔数虽觉得有些不同,却也没多想。坐下对着袁波道“怎么说学正也是你表哥,还不快敬学正一杯赔罪。”
闻言,袁波只能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表哥见谅。”
袁波从来不正眼看文尘,也从来没叫过文尘表哥,在他心里,只有文修祺一位表哥。平日对文尘,则是能躲就躲,绝不沾边,仿佛沾上了就是多大的晦气。
所以今日种种迹象都很反常,就算脑子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这顿饭有问题,但文尘只是沉默的将酒一饮而尽。
崔数靠在椅背上,看了眼方正,方正连忙端起酒杯,“学正,我平时学业不佳,让你费心了,我也敬你一杯,感谢你的不辞辛劳。”
接下来是韩为,韩为可就没有方正那样到位了,神情敷衍,随意道“敬学正。”
三杯酒下肚,文尘没有开口说过话。旁边斟酒的侍女,就没起过身,只要文尘一杯下肚,立马满上。
见文尘五杯酒下肚,崔数满意的咧嘴笑开,抬眼看了眼外面,侍从立马叫停舞蹈,招了招手,准备让人进舱。谁知文尘端着酒杯站起身,夺过侍女手里的酒壶,边倒边往外走,然后一屁股坐在船沿上。
从文尘上船那一刻,船就开始行驶,虽离岸边不远,但水已经很深。看着文尘坐在船沿,小幅度随着船体摇晃,侍从连忙冲着舞者喊道“还不快扶着学正。”
四名舞者纷纷拖着飘逸的舞裙,跑到文尘身边拉着他,边拉边娇俏笑道“学正可是吃醉了?奴家扶您去三层休息吧。”
凑近了看,才发现这舞者两男两女,要不说呢,会玩还得是这群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会玩。那边琴音依然没停,还在继续弹奏。文尘的视线飘向他,眼神有些涣散。
安排这一切的崔数在一旁看热闹,看了会儿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马喊道“还弹什么,到三层弹去”
本来只是温声软语的舞姬,听到崔家公子这不耐烦的声音,只能暗暗使劲拉文尘。而文尘的视线也随之看过来,对视的那一瞬间,舞姬被这双好看的眼睛看的一时失神而泄了力。
等舞姬反应过来时,文尘已不见踪影,只听‘噗通’一声,溅起的水花落在四名舞姬身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韩为,喊道“还不快救人!”
整片湖泊乃至岸边,都是一片漆黑,这一艘船所发出的光亮,只能照亮周围数米。崔数跑到船边向下看,已经没了动静,手不自觉的收紧,冷汗密密麻麻从额头冒出。
本来今晚只是想侮辱文尘,文舟言再得皇上信任,在朝中也是孤立无援,哪有父亲势大。再说了,平时他们也没少欺负文尘,文舟言也从来没管过,这次说不定也不会管。
万一文舟言要追究,就说是文尘酒后乱性,谁让文尘本身名声就不好?
说白了,崔数就是不怕文家,所以才敢干这事,文家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声不好的庶子和丞相府翻脸。
但这不代表可以把人弄死,人死了性质就变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决裂,撕破脸。
此时,船上水性好的船员已经全下水去了,但这不比陆地,还能打着火把照明,下了水就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看不到。水性再好也不敢在大晚上的游太深、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