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喧嚣伴随着太阳的西沉渐渐归于平静，晚上的季风阁已经无人再吵闹着要寻璃岛报仇之事，众人皆已累极。安阳山庄的尸体暂时收敛停在了城外一处，而软软也暂时交给了一个生过孩子的老妇带着，此时应当已经带着惊慌睡了过去。
刘璃将弃生挂在床头，想了想又将九转琉璃卸下，深呼一口气，起身趁着深夜无人进了刘孟生的房间。
刘孟生早就传了信在等着她，影一和影六也都没有睡，一左一右站在刘孟生的身侧，是保护，也是警告，仿佛担心刘璃一个暴起伤害到自己的少主，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刘璃进门便规规矩矩跪在了地上，她这次忤逆了少主的意思，是来受罚的。
“属下刘璃，请少主责罚。”刘璃低着头，不敢看刘孟生。
刘孟生嗤笑一声，似乎对刘璃很是不满：“连翘姐姐在璃岛恶人的刀下救人，何罪之有。”
刘璃不敢答话，只静静跪着。
刘孟生也无意让她答话，只是接着说道：“听说你今日吐了？”
他的消息向来及时，外面现在都在议论纷纷，昔日盛极一时的连家堡遗孤，武林盟主连战的亲孙女，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绣花枕头，只敢在擂台上摆弄花拳绣腿。
刘璃双手握拳抵在膝盖上，今日所见所闻带来的恐惧让她一时无法接受，此时聂夫人睁大的双眼仍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无法闭目，无法安眠。
见刘璃不答话，刘孟生自己动手推着轮椅走到刘璃身前，车轮咕噜咕噜的声音压在刘璃的心上，每一下都让刘璃心抽一下。刘孟生俯身凑近刘璃，如鬼魅般在刘璃耳边轻声说道：“那些人是什么样的？跟我说说？”
“他们，他们……”刘璃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她说不出来，形容不出来。
“怎么了，害怕了？”刘孟生直起腰，俯视着连发丝都在微微晃动的刘璃，“怕什么？是怕他们的鬼魂找你索命，还是怕自己有一天被那些名门正派发现身份，他们必然叫嚷着要报仇雪恨，然后你会像今天的人一样，死在他们的刀下、剑下，或者，被活活打死……我们，都被活活打死。”
“或者阿璃姐姐是心软了？见不得哪个小丫头身体支离破碎，你亲眼看着她被杀死在你面前。”夜深人静，刘孟生说话声音不大，却一句接一句直直戳向刘璃的内心，“像十三年前的连翘一样。”
刘璃无法回答刘孟生的话，他说的没错，刘璃有害怕、有心软，也有后悔，她赤红双眼，却不敢抬头让刘孟生看到。刘璃不知自己为何敢射出琉璃珠阻止那场杀戮最后的一刀，不知自己因何而恐惧，不知自己因何而颤抖，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中原。
不是，治病的吗？
刘璃在心底问了自己无数次，最后只咽了一口唾沫，颤声说道：“刘璃知错，不该阻挠影二。只是，只是那聂家小儿不过三四岁，定不会坏了少主的计划，还请少主，饶她一命。”
“三岁小娃？阿璃姐姐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斩草，要除根啊。”
刘璃知道刘孟生说得没错，斩草不除根，春风拂面之时，必定是她再生之日。若当年连翘未死，如今怕不是这番景象，自己也不可能以连翘的身份来到这里。
“不过阿璃姐姐心软，让孟生看得都心疼，要真想救那个小娃娃，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阿璃姐姐已经救了一个冯初柔对吧。”
“是。”影一点头，这是他今天晚上说的第一句话。
“阿璃姐姐真的是胆子大得狠呐。”刘孟生叹息，“影六，该怎么办呢？”
影六随即递上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瓶子，刘璃看着那个瓶子，哆嗦了一下，微不可察地往后挪了一小步，她知道里面是什么，那是她长到十六岁最害怕的东西。
“听说你今日回来之后便不见人，季攸阳已经来找了你两次了。那倒是个痴情种，就是有些拎不清呢。”
刘璃打了个激灵。
“阿璃姐姐，一刻钟，换这些东西，不少吧？”
“是。”刘璃一闭眼，终于把瓶子里的东西都倒进嘴里，而后静静跪在地上等待，这是她第二次尝试这个的滋味。
第一次是三年前的一个下雨天，她忘了带伞，和刘孟生在外面淋了雨，回来之后刘孟生便病了，高烧不退，她便被岛主灌了这个，自此，她把刘孟生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不消片刻，心脏处开始又疼又痒，初时并不严重，刘璃甚至还有心思比较，这种疼痛，和当初被影七影八带着傀儡捅了个对穿，哪个更痛苦。
疼痛麻痒的感觉逐渐遍布全身，刘孟生和另二人冷眼瞧着刘璃的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珠，她的双手使劲攥着，眼睛紧闭，腮帮子也鼓了起来，刘孟生知道，那是刘璃咬紧了牙根不敢发出声音。
终于，刘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声从咬紧的牙关渗透出来，她把胳膊塞在嘴里阻止发声，哪怕身体再难受，她心里也清楚的很，今日若有声音传了出去，她和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无法活着走出季风阁。
刘孟生抬了抬手，影六上前把刘璃的手脚绑了起来，嘴里也塞上了布。刘璃上次接受这个惩罚，把自己浑身挠的全是血痕，痒极，痛极。
这便是，万蚁噬心。
只是今日，她不能出声，也不能损害自己的身体。出了这个门，她便不是刘璃。
手脚被绑，她连蜷缩都受了限制，只能像个蚕蛹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隔着布呜咽出声。三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在求饶，求自己从小便跟着的少主饶了她。
她错了。
刘璃，知错。
可是无人解救她，她看向刘孟生，刘孟生眼波平静，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她滚到影一的脚边，影一只是闭眼看向了一边；影六始终置身事外，他的职责，就是护卫少主。
她忍了一刻钟，滚了一刻钟，额头上终究还是鼓起了一个大包，那是她实在承受不住的时候自己朝着桌腿柱子撞得到，被影六眼疾手快拉了回去，让她继续清醒地承受痛苦。
刘璃手脚上的绳索被解开，嘴里的布被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