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下棋。 依旧不提自己的名姓,不说来历。 枭是担心追杀自己的宗门修士找到燕老先生头上,每次来小院都用障眼法避着人,还会设下隔音法术。好在这处院落清净,四周厢房也没有住人,否则寺庙不久之后就要传出野狐化人寻老者下棋的逸闻了。 第二十五日,枭的棋风逐渐改变。 燕老先生指着厢房里的书架说,那里有他几十年来的藏书,棋谱,还有亲手所写的批注,如果枭有兴趣,可以借阅。 枭听了,一言不发,没说想看,也没说不看。 第二十八日,燕老先生发现书籍似乎被人动过,痕迹却又很浅,好像只是一阵风,带走了灰尘,翻了一遍书又放了回来的样子。 “精怪看书这么快吗?” 燕老先生发现每本书都被风吹过,不由得好奇,站在窗前自言自语。 知道修士可以一目十行,强行记下,回去后慢慢“看”的岳棠,满心都是一言难尽的滋味。 岳棠想不明白,为什么燕老先生总觉得枭是精怪,不是修士。 记忆并不连贯。 细节也不清晰,比如岳棠想看书上写了什么,都是一片模糊。 第三十日。 岳棠心情复杂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枭。 枭变了。 神态越来越接近岳棠认识的那个巫锦城了。 岳棠恍悟,为什么巫锦城可以跟自己很有默契,根本不用商量,就能跟自己想到一处。 因为枭是燕老先生的半个学生。 就在这座深山古寺里,枭遇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机缘,并由此转变。 虽然三界这个棋盘,枭不知道要怎么掀,他只能自己去寻找这个答案。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 也许要走遍人间九州,说不定要从下一世开始。 他收敛凌厉的锋芒,气息变得平和,每一步棋都会思索很久。 虽然跟燕老先生比起来,他还是会节节败退,下成臭棋篓子,可是那种急躁、强硬的情绪从他的棋风里完全消失了。 枭的道心不再失衡了。 岳棠怔怔抬头,一朵梨花飘然落下。 对着棋盘苦思许久的枭,忽有所悟,顺势把这颗棋子落在了那处。 岳棠听到燕老先生击掌笑叹:“好一着妙手,老夫可要头痛许久了。这可真是天公作美,竟然为你指点迷津,看来这盘棋,老夫要输了。” 枭落子之后,才意识到这一步有多大优势,眼底也闪过惊意。 不过这些天他输得很惨,就算能赢回一盘也不算什么。 “燕老先生说笑,这几天的棋,是你一直在让着我。” “纵然让棋,老夫也一直在赢,只是今天……哎,这梨花落得可真是巧,不成不成,老夫被天意所误,大失颜面啊。” 燕老先生的抱怨声像是被风吹散。 梨花纷纷落落。 记忆逐渐褪色。 岳棠猛然醒神,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了一下舱壁。 然后他抬头就看到了巫锦城。 巫锦城原本伸手想要来扶他的,此刻缩了回去。 “我怎么了?”岳棠按着额头问。 “你忽然昏迷。” 巫锦城神情复杂。 不管是谁,本来好好地说着话,对面的人忽然两眼一闭当场昏迷,都会震惊的。 更震惊地是,岳棠人还没倒下去,马上又醒了过来。 联想到岳棠出现这个症状之前,他们谈及的话题,巫锦城有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你认识两百年前的林州围棋大国手燕召?” “……他就是燕召?” 岳棠脱口而出,然后醒悟,林州古寺隐居的国手,还姓燕,他早就应该想起来才对! 这不能怪他,这一世的记忆碎片,本来只有残花落子,谁能想到自己前世是国手啊!看到下棋的记忆就觉得自己是国手,那也太自恋了。 岳棠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正在拼命想借口,巫锦城忽地叹了口气。 “不用了,你这反应,就像我之前‘想起’甘华先生。” 跟道友聊起一位对自己人生影响深远的智者时,道友忽然给你来了一个原地顿悟,发现自己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像这种离奇的发展,任谁都会懵的。 岳棠忽然问:“等等,我后面的记忆都没看清……难道你下了三十天棋,就不告而别了?” 巫锦城顿了顿,然后说:“下完最后一盘棋后,我忽然境界松动,可能要突破金丹期。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留书离开。这一走就是十年,等我再回古寺,燕老先生已经离开人世了。” 巫锦城一直引为平生憾事,凡人一生总是短暂。 可是现在…… 岳棠与巫锦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