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乎是后半夜停下来的。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和也睡眼朦胧地扯了扯已经被踢掉一半的被子，隐约听到了门外传来人的脚步声和拖拽东西的声音，感觉到并没有什么危险，和也没有在意，准备再去会见一下周公。
“噼啪——”
木材燃烧爆裂的声音很微弱，但却像一击重锤，狠狠砸在了和也的心上，她猛地睁开眼睛，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大口喘气。
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横梁，紧紧盯着有些年头的木头好一会儿后，和也才反应过来她昨天晚上是在一户人类家借宿的。
外面的暴雪已经停了，一旁的富冈姐弟还在熟睡，昨晚的故事很有效果，尽管她只睡了很短的一觉。
她好像做梦了。
梦里没有辉夜姬和月亮，有的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浓雾，她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才能找到出口，那些讨厌的雾让她窒息又无助。
和也是个胆小鬼，只知道逃跑。
最后感受了一下其实并没有什么温度的被窝，和也无声地起身打开房门。
既然雪已经停了，她也该离开这里了。
途径厨房的时候，和也看到了背对着她正在烧火准备做饭的千代婆婆。
老人家此刻正佝偻着腰，压低了声音止不住地咳嗽。
听富冈茑子说，千代婆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是从年轻时就遗留下的小毛病。自从她们的父亲去世后，婆婆的身体就更加一落千丈，早两年的时候又在山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腿脚也不太好，很难再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
可面对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千代婆婆还是得撑起这个家。
说这话的时候富冈茑子眼含泪光，那张温和坚强的面具碎了一个角，和也才得以从中看出几分迷茫与恐慌。
逐渐上升起的烟雾之中，和也看着那个微微颤抖着的背影，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众生皆苦。
像是感受到和也过分炽热的眼神，千代婆婆转过身来。那张被岁月无情雕刻过的脸上顿时萌生出几分笑意，怕吵醒还在睡梦中的富冈姐弟，她的声音很轻：“和也？这么早就醒了，是做噩梦了吗？如果是的话，婆婆这里有个好办法，多念叨几遍‘把噩梦给食梦貘吃掉！’或许会很有帮助哦？”
像是想起了什么，千代婆婆笑道：“小时候茑子和义勇经常做噩梦，这么说过之后，真的就只剩下美梦了哦。”
“把噩梦给食梦貘吃掉……”和也也跟着笑了起来，“很有趣的办法。”
随着时代的车轮不断向前滚动，这种小妖怪现在其实已经很少见了。
天边第一缕晨光乍现，碎金般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打在和也的脸上。微微眯了眯眼睛，和也蹲下替行动不便的千代婆婆往灶台添了把柴火。
再等一等吧。
这点时间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她来说，完全算不了什么。
“早上好，婆婆……”富冈茑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啊，还有和也小姐，早上好，大家都起的好早呀……”
强行驱散掉最后一丝瞌睡虫的富冈茑子迅速进入状态，她挽起袖子，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厨房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对自己的厨艺可是很有信心的，很快就可以吃早饭了哦。”
被请出厨房的和也搀着千代婆婆回到房间。老人家比她想象中还要轻上许多，一双粗糙的手好像风干多年的枯木，哪怕是用力抓着她的时候，和也也只感觉跟挠痒痒一样。
“抱歉哦，和也，”千代婆婆颤巍巍地拉过和也的手，细细抚过刚刚自己用力握住的地方，“刚刚有弄疼你吗？上了年纪之后做什么事都需要帮忙，真是个没用的老太婆啊……”
尽管并不喜欢被人如此直白的打量，和也还是忍住了下意识想要抽回手的动作：“完全没有弄痛我，我的身体比看上去要结实许多，请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
“将一对年幼的孩子扶养长大，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请不要否认自己的价值。”
早饭过后，富冈茑子和千代婆婆留在家里做些手工活贴补家用，年纪最小的富冈义勇背起箩筐，准备去山里砍些木柴，家里的木炭所剩无几，但他们还有很漫长的一个冬天需要度过。
和也戳了戳富冈茑子：“那我呢？”
她总得做点什么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吧？
富冈茑子有些为难地想了想，向和也展示了自己正在绣着的手帕：“和也小姐对手工制品感兴趣吗？要不要来试一试呢？”
“额，我想还是算了吧。”
她向来对这些小玩意儿没什么耐心。
目光转向房间角落里的背篓，电光火石之间，和也猛地想起昨晚富冈茑子对她的请求。
能……治疗腿伤的草药？
和也当然不会认识那种东西。不过不要紧，她说什么草药能治病，那什么草药就能治病。
啊……这年头像她这么好心的鬼可不多了，幸好这家人是在冬天遇到她的，不然随便换一个季节，她才不会多管闲事。
感谢她为数不多的季节性同情心吧。
背上背篓，跟富冈茑子和千代婆婆打好招呼，和也沿着山路一路向下。昨晚的暴风雪来势汹汹，一片雪白的世界里，要想找到一点绿色的植物属实有点困难。
扒了许久的雪堆都没能找到一点还活着的植物，和也有些烦躁地扔开背篓，直挺挺地仰躺在扒开的雪堆里，今天的太阳光格外的好，照得和也有些睁不开眼睛。
雪后的空气带着一股凛冽的气息，光秃秃的树林中偶尔飞过几只乌鸦，粗砺沙哑的叫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
“好吵……”
抬起一只手臂挡住眼睛，另一只手臂在周围摸索一阵后，和也摸到了几粒石子。
一阵沉寂过后，当天空再次响起乌鸦的叫声时，和也听声辨位，手腕微动，一粒石子宛如离弦之箭般划向天空，在“嘎——”的一声惨叫后，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落在了离她不远处的雪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