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只是一栋很普通的二层日式楼房,却宛如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般,被人施下了层层叠叠的结界镇压。
不远处的房顶上,在夜色天然的掩护下,齐刷刷露出了四个脑袋,等到月亮稍微露出一点头的时候,便都不见了踪影。
“商量一下,共享下已知情报。”的场建议道:“你看到什么了?”
“如果我还没瞎,我就能看得到。”和也简直想给他展示一下白眼是怎么三百六十度翻的,“很多的结界,好像里面不是待嫁的新娘,而是犯了天条被看守的囚犯一样。”
“回答正确。”的场见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只好开口解释道:“拜托,气氛太紧张了,缓解一下而已。”
“事实上,”和也如实回他,“并没有什么作用,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你暖场子的话术可真糟糕,同辈人不会排挤你吗?”
“这话可真令在下伤心。”的场一摆手,随即表情严肃了几分,“对在下来说社交是件相当无聊的事情,每个人说的话都好像模板一般。他抛出格式化的问题,然后我找对应的答案接住,就这么简单。”
和也“哦”了一声,点点头:“那确实有够无聊的。”
而没有半分妖力的富冈义勇在一开始听到和也的话后就伸出脑袋,对着那座房子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但任凭他看得眼睛都发酸,那座房子也只是安静的伫立在那里,变不成张牙舞爪的触手怪。
富冈义勇失落地缩回来,抱着乌鸦在一旁当好安安静静的背景板。
“能解开吗?”的场又问她。
“也许?试试看喽。”和也摸着下巴思索刚刚看到的结界,开始在脑中构划起模型,“在不被施咒人发现的情况下打开这么多结界。除妖师,你可真会给我找活干。”
考虑到这短暂且来之不易的同盟关系,的场笑笑说道:“能者多劳,和子小姐愿意出手相助,在下自然是心存感激。因此不管和子小姐说什么,在下都虚心受教。”
又来了。
这种模式化的答题模板。
看着眼前人笑容下尚未完全掩盖好的野心,出于看戏的心理,和也并没有想要揭穿他的心思。
不知道他会装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谁才是戴着面具的那一个。
这么想着,和也倒也没忘了今晚的正事,她没再开口继续跟的场呛声,而是开始伸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虽然先前在神社的时候富冈义勇看过和也解咒,但对阴阳术毫无了解的他并不知道和也手势的含义。他看着身旁的的场,虽然想起对方曾经对他产生过杀念,但既然和也和他达成合作,那应该也不会再对自己做什么。于是富冈义勇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开口小声问道:“的场先生,你知道和……和子在做什么吗?”
的场顿了一下看向富冈义勇,思索后摇摇头:“在下……并不知晓。”
这句否认是认真的。
父亲曾说全族的希望尽在他一人的身上,于是在跟随老师学习的十几年时光里,他从未有一刻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这句话仿佛魔咒一般,成了他的荣耀与枷锁,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想要更多,比如更强大的力量,比如更渊博的学识,又比如父亲更多的目光和注意。
就像分家的叔叔那样,对那个并没有什么天赋的儿子,叔叔总是不厌其烦地鼓励和支持,哪怕他连最简单的爆破咒都用不好。
于是他忍不住想,父亲只是对他满怀期待,认为他能做的更好。或许等他变得更加耀眼的时候,父亲也会用那种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拍拍自己的肩膀,对他说:
“我为你感到自豪。”
所以他不敢放松,在同龄人还在和父母亲热的年纪,老宅的藏书阁成了他第二个家。
冷清的,常年没有人的,只有泛黄书页的家。
然后在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他向老师提出了外出游历的请求。
比历任家主都要早。
可得知消息的父亲只是很平淡地说了声“知道了”,像处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公务一样吩咐下人按他的要求准备需要的东西。
他还是期待的,一颗心在被父亲叫去的时候就开始狂跳不止,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态,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允许自己在父亲面前有半分错误可挑。
可是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一句客套的“路上注意安全”。
那颗加速的心开始慢慢平复下来。
直到回到藏书阁他才隐约感到大腿微微刺痛,后来才发现那上面满是掐出来的淤青。
三天后是启程的日子。那天早上的雾很大,出门的时候老师对他叮嘱良多,絮絮叨叨不像他平时严厉的样子。初冬的空气夹杂着湿冷的寒意,的场却觉得自己浑身发烫。
那是一种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暖意。
挥手告别老师,走出去一段距离后的场忍不住回头看,除了注意到他回头跟他挥手示意的老师,老师的身边还站着一道身影。
跟记忆中的一样高大伟岸,像一座山。
好像他的父亲。
可是那天早上的雾太大,他看不清父亲脸上的神情。
会担心他吗?
的场不知道。
第一次出远门的的场其实是茫然的,天地广阔,好像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到达任何一个地方。
他是自由的。
这个念头就像充满草料的仓库中突然冒出一点火星,以燎原之势点燃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开始学着印象中那些前辈的样子,走访每一处被邪物困扰的人家,这对他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而那些人感激的婆娑泪眼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直到他遇到和也,然后在对方身上接连翻车。
那一刻,常年累月养成的骄傲开始出现裂缝。看着和也完全陌生的手势,的场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所学到的,究竟是怎样的冰山一角。
富冈义勇左看看右看看,见一个两个都不说话,他也习惯性地沉默,然后抬头望着没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