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只想,“王菩萨”这种称呼,听起来多少有些离奇。 那年轻男子知道方才一幕都被她瞧见,竟有些不好意思:“一些雕虫小技,在下修为粗浅,让姑娘见笑了。” 周满心知他是催动灵力,修复了小鸟伤处,所用术法的确粗浅,倒一点也不惊讶。 她只问:“您是这儿的大夫?” 对方微微点头:“是。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 周满也不废话:“受了点刀伤,想开些止血生肌的药,想要愈合快的那种。” 对方便向她左臂看了一眼。 鲜血早已染了半片衣袖。 他下意识蹙了眉,似乎想问点什么,但一看周满脸色似乎并不想多说,便又把话咽回去,只道:“还请稍待,我开张方。” 旁边便有纸笔。一管寻常的羊毫小笔,配一沓本地产的毛边纸,纸色发黄,厚薄不均,实算不上什么好纸,上头压着一块玄铁剑令。 周满一眼就瞧见了。 她记得这东西金不换身上好像也有一块儿,同那一管墨竹老笔、一把赤金算盘一块儿挂在腰间。只不过眼前这位清癯的年轻大夫,似乎只将其当做镇纸来用。 他蘸了墨写字,对用什么药似乎已烂熟于心,下笔倒是未有半分迟疑。 只是间或压抑着咳嗽一声,似乎微有抱恙。 不一会儿便写就了一张方子,他唤来药柜前捣药的药童,只道:“按方抓药,三副即可,不必更多。” 那药童接过药方应了声“是”,摆手请周满到右边来等,然后自己按药方抓药。 只是在抓到某一味时,药童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刀伤吗?” 周满忽然抬了头。 药童倒未留意,虽不太明白,可还是伸手拉开药柜里的一格,从写有“天甘草”的一格里取出最后一味药来,与其他药放在一块儿,打成方包。 他将要药包与那药方一块儿递给周满,只道:“外用创药一日三回,草药一日煎服一帖。” 周满道一声:“有劳了。” 她付过钱,拎起药包,拿了药方,便出得门来。 只是顺着泥盘街的瓦檐往前走出一段路后,终究觉得不对。 周满拿起那药方细看。 纸面上的字迹极为漂亮,隽秀清冷,自有一种嶙峋萧疏之感,末尾留了“王恕”二字,想来是方才那年轻大夫的名字。 这种都是为了防备将来出点什么事,留个凭证。 但她的目光却并未在这名字上多留,而是看向了写在第三行的一味药—— 天甘草。 这时街面上早没什么人了,周满朝前面走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卖丹药的中年摊主正在街边收摊。 她心念一动,走上去问:“有草药吗?” 那摊主问:“要什么药?” 周满便道:“想治点刀伤,买一些天甘草。” 那摊主顿时笑了:“治刀伤用甘草就行了,哪儿用得着天甘草?天甘草药效倍于甘草,只有些钝器伤或伤口较深的才用,比如什么箭伤之类的……” 听得“箭伤”二字,周满眼皮便跳了一下,只是神色还是如常,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模样:“对不住,那是我弄错了。” 摊主只摇摇头:“无妨。” 他收拾起摊上的丹药,背着箱子便走了。 周满立在原地,又将那药方拿出来看一眼,眸底温度却是渐渐退却。 刚才那大夫知道她是箭伤! 大夫是病梅馆的,病梅馆在泥盘街上,泥盘街属于金不换,金不换攀附世家。 脑海里面的线条过于清晰。 回头头注视着远处挂了药葫芦的医馆,慢慢把那一张药方揉在手里,周满面无表情,拎着药回到城外破庙,从梁上取下她先前藏好的弓箭,竟重将斗篷披了,面巾蒙了,又折返回泥盘街。 此时夜色已深,医馆内再无来看诊的病人,正在准备打烊。 四下里安静至极。 唯有门口那药童还在煎药。 王恕从里面出来看时,药童正拿一块布垫着手,要将药罐盖子打开来看,不曾想手脚有些毛躁,没拿稳,那盖子竟往下掉去,眼见着就要摔烂在地上。 药童险些叫出来。 还好旁边一只清瘦的手掌及时伸出,稳稳将那盖子拿住。 药童抬头,这才看见王恕:“王大夫!” 王恕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方将盖子放到一旁。 药童拿盖尚且要垫块布,可知那盖极烫,他徒手拿了,指腹都烫红了一片,却只略略皱了一下眉,似乎没觉得很痛,只道:“别着急,小心些。摔了不要紧,留神烫着自己。” 药童一时又羞又愧。 王恕却转头看向廊檐下躺着的那些衣衫褴褛的病乞丐,原本拥挤的地方竟有一张竹席空了出来,分外扎眼。 他怔了一下,问:“吹埙的呢?” 那药童抬头看看他,小声道:“抬走了。” 身旁于是一阵沉默。 王恕立了好一会儿,转身朝医馆内走去。 药童便道:“晚上要下雨,您带把伞。” 王恕没应,但过得片刻从馆内出来时,臂下便夹了一柄收起来的油纸伞。 他拎了一盏灯笼,只道:“我去看看,过会儿回来。” 药童看着他走下台阶,竟觉难过:“泥菩萨过河,还想着别人……” 周满藏在暗处,看这人从医馆出来,一路顺着早已冷寂无人的泥盘街往另一头走,不由皱了眉。 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儿? 只是她转念一想,不管此人去哪儿,这深更半夜,一人走在街上,若有个什么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