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凝重沉默。 韦玄站在前方,几度张口,都不知该怎么说。 自那日从病梅馆回来、将心契交还周满,他整个人的心气便一下垮了,光是站在这里,都仿佛挺不直脊背,一副龙钟的老态。 算来算去,最怕的便是他不愿。 没想到,竟果然成了真。 这么多年来,大家看着他长大,知道他与一命先生游历天下,性情宽和;可也正是因为知道,如今要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人走向他本可以不选择的宿命,才会如此不忍、如此难受。 韦玄想了许久,才看向众人,声音木然:“诸位皆是圣主神女旧部,曾受他们恩德,本为保护公子安危、重返神都王氏,才聚在一起,暂听韦某调遣。可前日公子的选择,大家都知道了。他什么也不要,不仅不要剑骨,连‘王杀’这个名字,都不愿接受……” 下方一名青衫男修,骤地出言将他打断:“他不愿意,我们难道就只能听之任之吗?依我看,公子修为粗浅,一命先生纵有化神期修为也不是我们不能对付。何不强行换骨?反正剑骨只能换一次,届时公子醒来又能怎样?纵怪罪我等,我等领罪便可,又有何惧?” 但旁边一名雪衣女修,闻言却立时冷笑:“公子虽然多病,可自来极有主意,岂是你想逼迫便能逼迫?神女陨落前本有交代,要我等让他远离王氏,如今你等借为他续命为名,却处处行逼他重回王氏之实,是嫌自己作的恶还不够多吗?” 话到此处,却是看向韦玄,目中暗含讽意。 韦玄自然知道她所指为何,只道:“老朽自知罪孽深重,他日必遭天谴。” 那青衫男修面容转厉:“霜降,你难道忍心看他赴死?” 霜降竟道:“我固于心不忍,可圣主神女若是在世,难道就愿意看见他取人剑骨,成为那手段狠辣的所谓‘神都公子’吗?” 那青衫男修一窒,突然无言。 韦玄终于叹道:“还请霜降节使放心,韦某已经无意再逼迫于他。只愿他余生这短暂几个月,能得安平、遂心意。如今既无大事可谋,圣主神女又已仙逝,韦某自然也再无理由留下诸位。自今日起,诸位便可离开若愚堂,从此山遥海阔……” 到这一句,已是艰涩,再难往下说了。 堂内一时悄然,竟有出几分悲意。 一十四节使聚在一起已久,素日里虽有摩擦,可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一朝要散,难免失落,更不用说,他们的散去,意味着的是王恕终将走向那条无可挽回的道路。 谁人能不心生怆然? 就连先前冷言冷语的霜降,都黯然垂下头来。 但也就在这时,忽然响起踉跄慌张的脚步声,孔无禄忙不迭推门进来:“长,韦长老……” 韦玄眉头一皱,感到烦躁:“何事如此惊慌?” 孔无禄也不知该怎么说,语序仍显混乱:“公,公子来了。” 韦玄一愕,转头一看,果然见得一道清减疏朗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竟真是王恕来了! 他恍惚了一下:“公子?” 众人无不怔忡,接着才反应过来要行礼。 然而王恕搭垂着眼帘走进来,已直接一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只言简意赅道:“王敬出关了。” 韦玄一惊:“什么?” 王恕道:“他救醒了王诰。若消息是真,那这一十年闭关下来,他的修为必大有进益,纵没到天人境界,也有大乘期圆满。否则毒医留下的‘碎星’之毒,他绝无能力渡出。” 韦玄牙关紧咬:“好人未必长命,祸害竟还横行!” 霜降却敏锐意识到王恕此时现身若愚堂绝不一般,躬身问:“公子是有打算?” 王恕看她一眼,忽地沉寂。 过得片刻,却是垂眸看向自己掌中,平静道:“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活。” ——我可以死,但他们不能活。 声音寂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一般,几无起伏,然而所有人听在耳中,竟有种心神为其震慑之感! 这样的王恕,他们从未见过。 连韦玄都怔住了。 但王恕似乎并未觉得有异,续道:“王诰既醒,必不肯善罢甘休。我本将死,哪怕有事,也不可惜。但我在暗,周满在明。虽是我毒王诰,周满献头,可在外人看来,原是一桩。他们找不到我,必然迁怒周满。若不先将他们除去,恐我一走,只为旁人留下无穷的后患。” 韦玄听到此处,陡然感到一股怒火:“您竟是为了周满?” 王恕没有否认,只问:“有何不妥?” 韦玄往日便不喜周满为人,更听孔无禄说过这女修对上次心契归还之事毫不留情,岂能待见?如今王恕自己都是将死之人了,却还要费心为此人谋划,在他看来简直是一千一万的不值! 可因剑骨之秘,又无法在王恕面前道明! 他胸膛一时起伏,难遏愤恨,只好诋毁周满:“那周满不过一个小小的客卿,不过是因公子要进学宫才送了她进去以备不时之需,其情其性,又十分恶劣。可公子出身世家,本是该成为天下圣主的贵胄,怎值得为她如此大费周折?” 王恕于是看向他,忽问:“韦伯伯心中还是没有放下圣主之事吗?” 韦玄却不看他:“夙愿久在,自然难放。” 王恕静默,又看向堂内众人:“你们也是吗?” 众人不语,显然是默认。 王恕便问:“诸位今日是要散去吧?不知离开王氏以后,是要遨游天地、各据一方,还是另寻良木、再觅明主?” 众人有些听不懂了。 霜降下意识道:“尚未决定。” 王恕一搭眼帘,竟道:“若要另觅明主,不如找周满去吧。” ——另觅明主,让他们去找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