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过得片刻,她才慢慢笑起来,轻声对他道:“那正好,明天你有机会试试了。” 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周满定下的策略,正是避近战,以远攻! 放风筝飞高的要诀,便在于风大线长。 打宗连这样的对手,就是要像放风筝一样,拉远两人之间距离,不给对方近身的机会,如此便可凭借法器的优势,如钝刀割肉一般,一点点耗死对方。 宗连初时并未察觉有异,第一个回合的失利也被他归结为金不换出其不意,自己不够防备。可随着他攥紧双刀,提高警惕,欲要上前交战,却渐渐发现不对。 对阵之初,金不换就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每当他想要靠近,这段最初的距离就给了金不换反应的时间,屡屡操纵那变化多端的八瓣莲盘将他暂阻,只消耗费上一个呼吸的时间处理,金不换的身影便又远离,始终和他保持着足够距离,他的双刀甚至连他衣角都很难碰到! 这时的金不换,有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冬日朝阳从山的那边移高,将淡淡的辉光撒入他眼瞳,却不再是往日的浪荡轻浮,只有毕露的锋芒! 周满不禁想,这的确是一副漂亮的皮囊。 只不过此人向来有两层:外面那层豪奢恣睢,狡诈若狐;里面一层却黯淡沉重,深邃赤诚。泥盘街一桩桩祸事后,外面那层装不下去了,里面那层便渐渐接近了周满前世对他的印象。 寒夜里,为见她一面,站在山门前,等到寒露沾衣…… 谁能想,慈航斋的金郎君,后来一掷上千金、力能敌世家,可年少时只是个破碗盛残月、晴雪无所依的小乞丐?小乞丐甚至没有放过风筝。 周满看着,渐渐出了神。 台上的比试,却已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宗连数度尝试近战无果,心中已经焦躁起来。曾有那么几次,他分明已经靠近了,可竟都被金不换险之又险地避开,而自己身上的小伤,却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 虽是小伤,可多了也影响行动。 再这样继续下去,和束手等死有何区别?输给金不换事小,丢了墨令事大,届时大公子一怒,岂是他能承受! 想到这里,宗连心中生出几分惧意。 他面上狠色一掠,瞬间已下了决心,眼见金不换再次远远催使那八瓣莲盘飞来,他竟干脆将右手所持重刀扔出,向前砸去!只持着左手重刀,趁此机会闪身上前,灵力急催,刀身携裹风雷挥出! 使双手武器之人,为的便是有个两手的相互照应,岂有弃了一手武器再攻他人之说?这分明是搏命的打法! 且他弃的不是左手武器,而是右手武器! 一般人都是右利手,此人先前也是偏重右手,哪怕弃也该弃左手武器才对。 台下观战的李谱原本还在嘀咕怎么连金不换都开始背叛他们后进生联盟,这时见状却忽然寒毛倒竖,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他是左撇子!” 连周满都没想到这一节,突然心生危机。 宗连自然以为自己此次隐藏的杀手锏必然奏效,右手刀已将那莲盘打乱,他左手刀则斩向金不换胸腹! 只要这一击得手,对方不死也残! 可谁料,这一刻,他抬眸对上金不换目光,竟在对方眼底看见了一抹嘲弄! 不知何时,一管墨竹老笔握在手中,金不换笑问:“总算忍不住了?” 宗连大惊,可此时他因冒险进攻空门大露,待要再退已经晚了—— 一笔封喉! 墨气凝在毫端,便如凝在剑尖,随着金不换一扬手,织金袖袍迎风顾荡,一道凌厉的墨线被大笔划出,宛若十殿阎罗勾魂的一笔! 宗连喉颈瞬间见了血! 他抽身爆退,可仍然没能完全躲过这蓄谋已久的一笔,只听得噗嗤血溅,整条持刀的左臂竟被这一笔生生削去! 宗连没忍住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评判位上坐的两位学宫夫子顿时骇然,豁然起身! 周围观试者更是心底生寒,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这一场大多数人只是随便来看看,谁能想到会目睹这样血腥的一幕?自本届春试以来,无有过于此刻者!而划出这一笔的,竟还是蜀中向来为人敬重的杜草堂门下! 李谱张大的嘴巴没能合拢。 周满也有片刻的错愕,这一时浮现在脑海的,是他当日杀司空云,以及许久前因为陈寺他们在义庄前那激烈的一战。只有泥盘街与杜草堂是他软肋,对旁人,尤其是世家之人,却是从不手软的。 可饶是如此,也依然感到了几分陌生。 因为他面上的神情,比当初杀司空云时、比与她对战的那一晚,还要冷。 断臂飞落,鲜血溅上眉峰。 金不换低眉,也垂下手,笔尖上的墨气于是混着刚沾的血气,一并滴落,如倒流香般缓缓委地。 宗连痛得几乎昏厥,不甘极了:“怎么会,你怎么会……” 金不换毫无波澜地看他一眼:“你先前六场比试,从未偏重左手,我怎么会知道,是吗?” 他淡淡道:“你忘了,开剑门那一日,你先动的是左手。” 所有人不由一愣。 连周满都有片刻的茫然,随即才想起,开剑门那一日,宗连确实曾奉王诰之命向她讨教,然而交手时根本没有半招,她当时着重要对付王诰,宗连又使双刀,自然没有留意他哪只手在先。 可金不换竟然记得。 宗连也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的破绽早在春试开始前就已显露,终于面如死灰:“原来那时就输了……” 胜负已分,金不换收了那管墨竹老笔,从台上下来。 周遭有种异样的安静,人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看他。 但他视若未见,似乎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