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后,叶眠知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吹冷风。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叶眠知从包里取出手机,发现来电人是江敛。
“喂,你还好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她把手机举至耳边,问。
江敛正坐在山城巷口,陪着宋老头儿聊天。
他很轻松同她闲聊:“孟粥很顺利去了海城,我和她通过电话了,她住在海边,每天都很开心。
“谭驰已经开始治病了。我有问过她,会不会再和谭驰在一起。
“结果她说,时间会证明一切,还要听从自己的内心。至少现在,她不想重蹈覆辙。”
江敛转述完,又笑了:“那姑娘异常的清醒,挺好的。”
“是啊,她一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叶眠知这样说道。
江敛沉默了一下:“你还是回岛上了吗?”
“是啊。”
对面很久都没说话。在叶眠知以为信号不好时,他忽然开了口:“其实,在计划结束后,梁俞周有找过我,他和我说了九年前岛上的那场火灾。”
“……”
江敛声音很轻:“你知道发生时,他想要说什么吗?”
叶眠知脑海里闪过当年的一帧帧画面。
“我明明把汽油都扔了。”江敛一字一句地复述着梁俞周告诉他的真相。
……
2015年,梁俞周回了一次盐岛。
因为陆野说,还有他爸爸留给他的东西,现在想要转交给他。
那天天气不太好,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梁俞周刚下船,就看见了站在码头边的陆野。
“还有什么东西?我记得所有的东西我都带走了。”
陆野沉默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录音笔:“这是你爸爸自缢那天留下的东西,他本来是交给我的,让我之后给你。
“但是,你的创伤一直很严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才算合适。”
梁俞周接过那个录音笔,手指有点颤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缢。我明明……马上就要攒够钱了。”
明明……真的就只差一点了。
“你现在可以听,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遗言。”陆野说道。
梁俞周按开录音笔的开关,熟悉的男声流出来。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爸爸的声音了。
录音笔里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慈祥温润,让他又不禁想起了那个高大斯文的男人:
“小梁,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一直以来,让你独自承受痛苦,真的很抱歉。
“我是因为爱,才和你妈妈在一起的。也许真的是那样,婚姻就是爱情里的坟墓。在金钱的流失和时间的消磨中,我已经找不到最初的那份爱了。
“在和小叶同学的交谈中,我可以感觉到,她是喜欢你的。我不想你也步入我的后尘,不想你因为你妈妈而烦恼。
“在看见你购买汽油的小票时,我真的想尽全力保护你。我的儿子可不能沾染鲜血和被恶魔侵蚀,这些都由我来做就好了。
“可我没想到,这会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在得知你卖力挣钱为我治病,因为火灾而受到的创伤时,我真的发觉,是我做错了。
“但是儿子,你不用有负罪感。我并不想转卖花店,这是我多年来的心血。现在它变成了灰烬,或许就会一直存留我心里了。”
“现在,我的病情开始日益加重。我想,大概真的不能再拖累你了。”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梁俞周垂着眼,一言不发。
陆野抬头问他:“你有想过的吧,真的放火烧掉花店?”
梁俞周笑得有点苦涩:“是啊。一方面是因为我妈,还有一方面……是因为花店要转卖了。”
“那为什么最后没有那样做?”
梁俞周抬起头,陷入了回忆:“因为那通电话。”
……
那天,梁俞周挂掉叶眠知邀约的电话后,看向了角落的两桶汽油。
都要结束了吧,只要烧掉一切。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神地想着。
烟火大会开始前,梁俞周拎着装汽油的袋子,看了眼屋里。
梁景平已经出门去烟火大会的现场了,夏江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正在屋里睡得很沉。
她睡前喝的那杯牛奶里,被梁俞周渗了一片安眠药。
他的手搭在了夏江卧室的门把手上,刚要拧开,兜里的手机又“翁翁”地响了起来。
梁俞周微皱眉,接起来:“喂?”
那通电话是叶眠知打来的,她始终没放弃,依旧约他去看烟火,依旧约他去吃烤红薯。
少女的心思很简单,也很纯粹。只是单纯想让他开心一点,想让他离开这个岛,实现自己的梦想。
梁俞周握着门把的手渐渐松了。他轻扯了下嘴角,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不是烧掉所有,就代表它不存在的。
梁俞周最终还是答应了叶眠知的邀约。挂了电话后,他跑出花店,用力把汽油扔到了山上。
从漫长的回忆里抽出来,梁俞周望着天空:“可以说,是那通电话拯救了我。天这么高,这么广阔,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那眠知呢,她为你作证,是想要袒护你吗?”陆野又问,“她以为是你干的?”
梁俞周轻点头:“可能吧。谢谢你啊,陆警官,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带着我爸的心愿。”
陆野拍拍他的肩膀:“加油。”
……
叶眠知听着电话那头江敛的话,怔了很久很久。
江敛轻轻一哂:“我跟他道歉了,说不该把你们都牵扯进来。我都知道了,他向你求婚了。”
对方顿了顿,又不解道:“有个事,老子一直没想明白。你们分开了那么久,又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为什么他一求婚你就同意?”
“他喜欢我啊!”叶眠知垂下眼,“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