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大批流民还在朝马车逼近。周围,与马车保持一段距离的流民,一动不动地盯着颜清月一行人,就像是站立的尸体。
罗非白朝距离自己最近的流民走去,面上虽然表现得波澜不惊,但衣袖下的手掌全是黏糊糊的汗液。
郑元武紧随其后,如鹰隼般的目光警惕着四周,右手已然覆上了刀柄上。
随着罗非白和郑元武两人向前走去,他们逐渐与流民的距离拉进。部分流民机械地偏了偏头,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两人,无声无息,如同在坟茔中游荡的鬼魂。
终于,罗非白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流民跟前。
这位流民是一位皮肤黝黑的老伯,纵横交错的皱纹占据了他饱经沧桑的脸庞。他眼白浑浊,嘴唇干裂,指甲壳内是黑色的污秽。
罗非白张了张嘴,试探性地商量道:“这位老伯,不知你们能否行个方便,让出一条道路来?”
话音刚落,老伯一把捉住罗非白的手臂,就如同接待家中远道而来的老朋友一般热情。
罗非白心中一个“咯噔”,郑元武险些反射性地拔刀砍人。
罗非白定了定神稳住心神,勉强保持着笑意:“老伯,你这是何意?”
老伯笑了。他僵硬地裂开了嘴角,就如同木偶的身后的发条被拉动。“嚯嚯”的笑声从他的喉头挤出,像是铁皮极速划过地面般刺耳。
罗非白听得心底发毛。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却发现纹丝不动。
罗非白:……
眼前,老伯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最后,老伯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后根。
终于,老伯开口说话了。
“既然来了,那便加入我们吧。”沙哑的音调从老伯口中发出,如同破旧的风箱。
如同一个信号般,方才如同死了一般的流民瞬间就活了。
“对啊,来都来了,加入我们吧……”
“对啊,来都来了,加入我们吧……”
“对啊,来都来了,加入我们吧……”
“……”
周围的流民朝罗非白伸出手,试图“友好”地让其入伙。这些流民带着如出一辙的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唰”地一声,郑元武拔刀了。
“都给我滚开!”郑元武大吼一声。
刀身寒光四射,映射出流民惊惧的面容。
“救命!杀人了!”
“快逃啊!”
“娘,呜呜,你在哪里?”
宝刀出鞘,惊惧而鲜活的面容,立即取代了流民先前如出一辙的表情。瞬间,流民们如惊弓之鸟一般,作鸟兽状散去。
而先前死死捉着罗非白手臂的老伯,也不知何时松开了罗非白的手臂,混入惊慌失措的流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惶恐、惊惧在流民中蔓延,失去秩序的流民乱成一团。
暴力的手段一出,便将这群乌合之众瞬间击溃。
然而,郑元武并未感到有什么成就感,反倒生心迷惑。只因这时,他发现,这群人流民身上的应有的特质如浪潮般席卷而来,一时让他辨不清分明了。他分不清,眼前的这群人究竟是真正的流民,还是一些奇怪的东西。
当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慌不择路,险些撞上他的刀时,郑元武心底一紧,连忙将刀收入鞘中。并顺手一抓,将那快跌倒在地的小孩子稳稳抓进手里。
双手触碰到小孩儿身体的一瞬间,他感受到孩童躯体的瞬间紧绷,以及之后那无法抑制的颤抖。还有,那活人天生具有的温热,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掌心传来。
他沉默地将孩童放在地上。
那孩童刚刚站稳,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一团乱的流民中了。
至于罗非白,则经历了和郑元武一样的心路历程:从一开始的戒备抵触,到后来的怀疑与迷茫。
看着这一乱成一锅粥的流民,因方才混乱人群的冲击,而与郑元武隔了一段距离的罗非白喊话道:“郑镖头,这些人到底是什么?”
郑元武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他的五感告诉自己,这些人应当是真正的流民。有没有一种可能,刚刚这些流民是被一些东西给蛊惑,或者被什么胁迫了。但是在生命危险面前,根植于流民深处的恐惧打破了这种桎梏,进而恢复了人的本性?
片刻后,郑元武望向罗非白,语气有些沉重:“我猜,他们应当是真的流民。”
罗非白没有说话,神色却更加凝重,显然是认同了郑元武的观点。
一旦郑元武的猜测正确,那他们便再也无法对这些真正的流民动手了。
不仅如此,流民的骚乱还是他们一手导致的。两位心存良知的人,觉得这种责任应当由自己一力承担,并尽快让这群流民恢复正常的秩序。否则若是导致连环的踩踏事件,那后果则不堪设想。
正当两人正努力思索如何安抚流民时,最开始挡住马车前进路上的流民,也在两人未曾察觉之时,趁乱加入其中。然而,被流民淹没的两人却并不知晓,只是感觉越来越拥挤。
梅开二度,一位扎着双辫的小女孩因人流的推搡不慎跌倒失去平衡,正巧是在罗非白不远处。
在附近的罗非白,恰好瞥见这一幕。他迅速挤过流民,接住了小女孩将其抱在怀里,却也因此远离了郑元武。
“你没事吧?”罗非白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这位七八岁的小女孩,让他想起了在家中的弟弟。他离开梁国时,弟弟也像小女孩这么大。若是如今再回梁国,也不知弟弟能否认出自己。
思绪一转,他刚想安慰几句闷不做声的小女孩,手背上却传来猛地一疼。
他低头一看,却见小女孩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背上。女孩儿的牙齿如同野外的凶兽,尖刺般的牙齿狠狠刺入他的皮肤,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血腥味儿朝四周散去。
嗅到血腥味儿的流民顿时定住脚步,他们猛地回头,循着那血腥味儿看去。就像是吸了大烟一般,流民漆黑的瞳孔露出无尽的贪婪。
剧烈的疼痛让罗非白冒出一身冷汗,他腾出另一只并未咬到的手,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