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帝寝宫。
门口的宫人和守卫都被人悄悄地支走了,祁言已经病得快走不动路了,他靠在床边,微阖着眼。
祁洛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祁言头都没抬,轻声说了句:“你来了。”
祁洛一愣,这人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来,还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
他缓缓走上前,轻咳一声,立马有一个太监端着一碗汤药上前来了。
祁洛拿起那碗汤药,那太监立马退了下去,祁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
许是计划被撞破,祁洛心中不快,他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皇兄,该喝药了。”
“阿洛啊。”祁言气息虚弱,再没了往日的凌厉,“你真的希望我喝下这碗药吗?”
祁洛皱起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祁言转头,对上了祁洛那疑惑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整个寝宫安静得可怕。
祁言布满病容的脸难得见了一丝血色,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藏不住心事。阿洛,这么多年了,你当真以为,我从来都不知晓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祁洛瞪大的眼里满是诧异,他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在祁言面前扮演的也只是一个乖巧听话但任性的皇弟的形象。
祁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道:“你既知道,那为何不直接派人将我拿下?”
祁言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祁洛想去扶他,却被他摆手拒绝了。
祁言缓了口气,轻笑道:“不过是自家弟弟撒娇卖乖的小伎俩罢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多少要让着些不是吗?”
祁洛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很奇怪,明明不难受,却莫名觉得心中堵得慌。
祁洛道:“那今日呢?你早料到我会在今日来杀你是不是?”
祁言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算是默认。
祁洛有些气急败坏:“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安排人防着我?你只要将这件事告诉宸国公,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手的!”
祁言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说的,小孩子闹脾气罢了。阿洛,你杀我,是为了皇位吧?打小我就看出来了,你很喜欢这个位置。其实,你若是开口,我能将它送给你的。”
祁洛愣了一瞬,随即又恶狠狠道:“你别在这里说这些话恶心人了!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会信这么拙劣的谎话?若不是有母后护着,你早在登基的时候就杀了我了!把我扔在冷宫自生自灭,你根本就不盼着我好!你就是怕我抢你的皇位!”
祁言的眼中晦暗了一瞬,他低下头,发丝垂落,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幽幽开口:“阿洛原来觉得……我想杀你吗?是啊,我是个暴君……为了地位杀自己的亲弟弟,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祁洛沉默了很久,祁言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祁洛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沉寂:“药凉了,你别喝了。”
祁言没有回答他,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你就待在这里吧……你赶紧把退位诏书拟好,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你了。”
祁言还是没有说话。
祁洛气不打一处来,他将碗打碎在地,丢下一句话:“你自己想清楚!”
然后便拂袖而去。
出来后,他吩咐下人将皇帝看紧,末了,他又补充道:“要好生照料,皇帝若是有任何损失,你们就提着头来见我吧!”
下人们慌张地应下,然后战战兢兢地离开了。
祁洛转身,便看见了等在一旁的六皇子祁南。
没错,这次谋反,是他和六皇子一手策划的。
当年太后中毒案之后,祁南便找到了祁洛,并向他承认了毒就是自己下的。
祁洛虽然对太后没有什么感情,但毕竟是自己的母后,他还是觉得祁南跟自己坦白就是在找死。
当祁洛正准备杀了他然后进宫跟祁言请罪的时候,祁南突然告诉他,那杯毒酒原本是为皇帝准备的。
祁洛顿时来了兴趣,他将下人都支走,和祁南单独聊了起来。
祁洛饶有兴趣地笑着:“你想杀我皇兄,你的父皇?”
“是的。”祁南笑得轻松快意,好像他说要杀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牲畜。
祁洛一脸玩味地打量着他:“我的好侄子,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想弑君谋反,杀的还是自己的父皇,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祁南的眼睛就像一条毒蛇,他静静地看着祁洛,淡定地抿了一口茶,面上波澜不惊:“皇叔不也刺杀了父皇很多次吗?”
祁洛略微有些惊讶:“你知道那些人是我派去的?”
祁南道:“我曾见何小将军抓过一名刺客,可惜刺客太厉害,逃跑了,但他眼角留下了一道疤,而这道疤,我在去摄政王府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一个暗卫有。”
无意中?祁洛觉得好笑,这六皇子还真会谦虚,他那些暗卫平时都隐匿行踪藏在暗处,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这六皇子若不是特意寻找,怎么可能“无意中”发现?
当时,他并没有答应祁南,但也没有明确拒绝,他一直是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直到前段时间何家从自己府中硬生生地抢人,他才发现,原来权势那么重要。
宸国公府在朝中地位很高,唯一能压得住他们的,唯有当朝皇帝。
于是,祁洛便同意了祁南想和自己联手造反的事。
祁洛看着面前这个恭恭敬敬喊自己“皇叔”的少年,觉得这人的野心不小。
他看了祁南一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想要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祁南有点懵,祁洛嗤笑道:“你废这么大力气,目的不可能只是想扶持我做皇帝这么单纯吧?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
祁南的眼前浮现出少女的笑颜,一想到她即将嫁为人妇,他的心中就不平衡。
凭什么,凭什么他只能一辈子看着她对别人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