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没有将月朗带回王府。
他在城东给她置办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单独找了一批丫鬟小厮来伺候她，却又不许她随意外出。颇有些要把月朗藏起来的意思。
“阿月，你在此处住着，不要随意出门走动，知道吗？”玉衡走之前抓着她的手嘱咐道。他目光温润，虽看不到自己，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嗯，知道。放心去吧。”月朗拍了拍玉衡的手，爽快地应声。
府院的大门缓缓关闭，她站在门内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一阵茫然的伤感突然涌上月朗的心头。
好像她这一放手便是一辈子都放手了。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事实证明，世间许多事都是努力了却不一定有结果。所有的真相在完全暴露开前也都有迹可循。
月朗是个极傻的，她守着一个缥缈的心愿，听话地不愿离开院子半步。仿佛是这座宅子里的一棵树，安静清醒地看自己沉沦……
只是再傻的人，也会有心灰意冷的一天。这之后，月朗变得寡言，整日呆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下人们也都躲着她，除了打扫和送食盒不来她的院子。偶尔，她会坐在廊下，心不在焉地打磨着一根银簪。
这原本是打算等玉衡回来送他的礼物。细看已有了大致的模样，只是银质细软，她力气大总掌握不好力度，花样纹的有些粗糙。
“我自己戴，便不用忧心礼物不成样子了……”月朗叹了一口气。
此时人间正值梅雨季，不一会儿天上遍开始落雨。
细细簌簌的雨滴坠落到青石板上。抬头望去，院子里的天地被屋檐围的四四方方。
人和天都不自由。
月朗愈发觉得心中郁结。她用手安抚着胸膛里正在乱跳的心脏。
过了这么久，这颗属于姜离的心还是不能适应小翠的身体。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月朗轻轻嗤笑了一声。
记忆里玉衡呆在农家小院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己一个废柴被关着尚且郁闷至此，何况他一个襄王世子呢？
真庆幸自己在见到景观的那一刻便选择了放手啊……
“阿衡应当要回到一个广阔的天地中来。”月朗靠在长廊深处，整张脸完全匿在阴影里，低声喃喃道。
“你嘟囔什么呢？”有个人骤然从后院围墙上翻下来，站到了月朗的面前。
来人竟是玄粱。
见她鬓发微湿，看着比先前要消瘦许多。玄梁语气不悦地开口吐槽道：“回到栎京半年了，竟然一次都没联系我？你看看你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对不住，怪我重色轻友…”月朗讪讪地拿出一块手扶递给他。
玄梁翻了白眼，坐在了月朗旁边的椅子上。
他擦净身上的雨水，叹气道，“外面的人都传疯了，说呈阳带回一个女子，还金屋藏娇，给你置办了新房子，怎么我今日看着倒不是外界传的伉俪情深这出戏呢？”
“说来话长。”月朗干笑两声，促狭地摸了摸鼻子。“从前在乡下的时候还是蛮伉俪的。”
“嘴硬。”他双手抱胸，接着没好气道：”你就应该发挥从前在九重天上大放厥词要嫁天尊的无耻劲儿，直接霸王硬上弓给他生个孩子，看他还娶你不娶！”
月朗闻言苦笑不得，不愧是在神界出书万本诨号狗血之王的司命。
她看向远处放了空，又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嫁给他不是一直是你的心愿么？”玄粱挑了挑眉，挑了一处和月朗并排的位子，坐了下来。
“是啊，我一直都想嫁给他。”月朗摇着头苦笑道：“可努力了许久，还是没嫁成。”
……
玄梁闻言偏头看向月朗，他皱着眉头，神色古怪，“打算放弃了么？”
“我……我也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做……”月朗无助地抓着手。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
“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期盼阿衡会有什么回应。”月朗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这样我也就不会日日思虑受煎熬了……”
“你说，我想嫁给天尊的念头，是不是太贪心了？”
“有自知之明，还不算太疯……”
“不过更疯的应该是离恨，他居然答应你帮你提亲哈哈哈哈……”玄粱认真地补了一刀。
月朗闻言也跟着笑了，这熟悉的拌嘴，是九重天的感觉没错了。
呵，自己已经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她突然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了，对着玄粱感叹道：“日后咱们回去，真想搬去你的司命殿。平日里看看书，写写字，给你打打下手……”
“可别，我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再说你不去司星殿打工却跑来司命殿打，你是找司星神君抽呢吧……”
月朗瞬间便想起来司星那张阴阴沉沉的脸，条件反射似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气氛有些沉默。
玄粱盯着檐外的雨丝半晌，幽幽开口道：“阿月，你要明白，有些神永远不可能爱上一个人。”
“神爱的是众生，他们不会允许自己偏爱众生中的一个……”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伤怀，引得月朗一脸不解地望向他。
只见他说完后若无其事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又换了一个轻松的语气接着道，“这份公平公正，只会让爱他的人飞蛾扑火。”
“西天有句老话云的极好”，玄梁眨眨眼，将双手枕在头下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对付像离恨、玉衡这种老神，就看自己心情便好。管他们爱不爱呢？若是喜欢，便上天下地缠着他。若有一天打算离开，那也是自己想开了，厌烦他们了，不愿同他们挨在一起了。这都是自己的决定，管那个人是怎么想的，管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和离恨天君赌气呢。”月朗也躺在了椅背上，偏头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