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边嘟囔,在跟往前的车斗争了几个回合后,终于回到正轨。
“走了啊,保持联系。”章响冲着闻时死命一喊,朝着下山的地方加速开去,迅速逃离。
闻时深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在垃圾桶上的凹陷形成的小水洼中一按,红色火光顿时变成黑灰,抬手扔进了垃圾桶,迈着长腿走了进去。
门口仍是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死了的人倒是清净了,活着的人还是要跑来跑去。
细雨濡湿了男人的黑发,倒是又了一种被雨淋湿的小狗般的乖顺,往来的人不时偏头看闻时一眼。
黑色的短袖,黑色的长裤,以及身后黑色的背包,好像他才是真正为了送葬而来。
身边的人带着啜泣埋头走过,远处停尸房门外哭号震耳,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接踵,在一片无序的混乱中,一抹纯色的白,好似挟带着烟云山终年不化的霜雪闯进闻时的视线。
一个女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套着件松垮的雪白工作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冷白的脸,细长的眉,眉间生长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身边的遗体家属声音喑哑地对着她声嘶力竭,她眉眼不动,把头埋了埋,小声应答着,声音冷清又满是宽慰。
闻时的腿不自觉地动了动,朝着她侧了侧身,向着那边走过去。
“诶,你怎么回事?”一声男人的怒吼搅散了这一平静的画面。
女人往后转了转头,发出声音的男人不高,是中年发福的模样,胡茬狰狞地布满整个下颌,眼睛中红色的血丝如蛛网般爬满。
“请问……”女人开了口,声音凉凉的,闻时觉得那抹沉闷的躁郁都四散了。
“刚刚你给我儿子缝的,一点都不像他,你们就是这样工作的吗?”没等女人问出口,男人怒气冲冲地打断,每一个指责都往她那里戳去。
“抱歉,您儿子因为是车祸原因,所以比较难操作。”女人直视着男人的眼,声音平稳有力,话语间故意遮掩着那些道不出口的话。
“还怪我们了还。”男子脸色一变,双手朝着空中舞动了一下,吓散了刚刚簇拥着她的红着眼角的人群。
看着人群散开,闻时朝前迈了几步,走到女人身边,沉默又无声地向男人释放着力量。
“先生,请您平复一下情绪,如果您有哪里确实不满意,我稍后可以再做调整,请您不要吓着大家好吗?”女人神色未动,语调没变,仍然从容地看着男人。
“哪里不满意?我全都不满意!”男人又挥了挥双手,朝着闻时和女人站立的地方又近了一步。
男人忽然往前迈了一大步,手也往前伸了过来,似是想要靠着推搡女人发泄一把。闻时将男人的手横空拦下,强劲的力道,挤压得发出男人暴怒的吼叫。
“放开,放开!”男人在吃痛后,似是恢复了一点理智。
“你在干什么?”一个头发四散又杂乱的女人跑了过来,指甲缝里满是泥垢的手,一把抓住了男人。
闻时放开了手,男人偏过头看向女人,“咱们儿子,咱们儿子……”转眼已经泣不成声,发出呜鸣。
“那也不能啊,咱们要该好好谢谢荐小姐。”女人的怒气压制住哭腔,一股气地说完一整句话,随即两行眼泪从哭红的眼睛中淌下。
见?她姓见?念头轻轻扫过闻时心底。
“荐小姐,谢谢你啊,刚才别放在心上,我们就这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女人仍在流泪,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唱念似的说出这几句话。
“节哀。”女人低下头,庄重诚缓地道出两个字,好像有一种信念力将人慰抚住。
身后传来男人的干吼,交杂着许多人一起哭号的声音,女人在闻时的护佑下转身离开,朝着一间屋子走去。
闻时跟着走了进去,关上了门,好像将人间的疾苦都隔绝在了门外,屋内只有如雪的白和一片寂静。
屋内陈设简洁,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刚才谢谢你了。”女人转过身,仰头看向闻时,唇边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闻时听着女人的声音,清清冷冷地敲打在心头,唇角勾起笑,“不客气,举手之劳。”随即自我介绍道,“我叫闻时,是新来的殡葬工。”
“你叫?”话说了两轮,闻时才想起这个关键问题。
“荐云雪。”女人说完,闻时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荐云雪马上补充,“推荐的荐,云朵和白雪。”
听完她的解释,闻时登时了然,又开口补充,“闻鸡起舞的闻,时间的时。”
话音刚落,荐云雪眨了眨眼睛,唇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
“这儿的工作经常这样吗?”闻时转了话头,想起刚刚的混乱画面,低头询问道。
“也不是,偶尔。”荐云雪语气淡淡,似乎这事已经上演无数次,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
“他都那样了,你还那么有礼貌?”闻时稍微拔高了一点语调,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不保护自己一样。
“人之常情。”荐云雪语调没有起伏,似乎在这里呆久了,沉寂就成了组成她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