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远山伊织的葬礼如期举行了。
从清晨起，东京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伊集院有纪在走廊上看着雾蒙蒙的天空，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滴雨。
东京咒术高专坐落在东京的市郊，背靠大山，有纪难得极目远眺，在雨中，那山也变得雾蒙蒙，往日里一眼就能望见的山上的鸟居神社也看不见踪影。
有纪只觉得窒息。
就好像在这大雾大雨的清晨，连人都要被这气氛给吞没了。
但她知道远山小姐就要在这山里长眠。
远山家已经没有了人，她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爱人死于五年前的游乐园，从此以后，远山伊织就已经是这世间孑然一身，就连她的死讯传来，会为她流泪的大概也只有一个巴掌数的过来的人数。
有纪没有穿校服，她换上了一身全黑的裙子，撑着黑色的雨伞出了宿舍楼。
操场上没有人，同期今天大部分都有任务，并不在学校，而知道远山伊织葬礼的，也只有高专的几个老师、远山伊织的同期，和伊集院有纪。
然而等真正到了现场的时候，有纪才发现她估计的人数居然估多了。
除了她以外，老师方面来的是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远山伊织的同期只来了一个穿着商务套装的女生——对方简单地自我介绍是当时远山伊织在校最好的朋友，今天请了上午的假过来参加葬礼，葬礼结束就要匆匆赶往会议地点。
看上去就是标准的精英社畜。
可有纪分明记得，当初家入硝子和她聊天的时候，提到远山伊织那一届一共招了五个学生，也就是说她有四个同期，但却只来了一个。
同期小姐好像知道有纪心中的疑问，她用疲惫的眼眸看了一眼有纪，目光在有纪那稚嫩的脸上停顿了几秒，说：“除了我退学以外，他们都死了。”
有纪大恸。
分明同期小姐的话语说的那样轻描淡写，但有纪的心中却涌生出巨大的悲凉，同期五个人，死了四个，剩下那一个彻底隐入普通人的生活，不再回头。
同期小姐并没有再与有纪说更多的话，因为五条悟和家入硝子朝她们走了过来。
今天的五条悟也难得地没有了往日的轻佻，他也穿了一身黑色，看到同期小姐的时候愣了一下，还是打了招呼：“好久不见，早川。”
早川神色冷淡地对五条悟点了点头，看上去颇有些不待见这位曾经地班主任，又或者只是因为故友的离世，悲伤的情绪仍在，不愿意过多交流。
五条悟并不介意。
倒不如说，从他毕业当上东京咒高的老师开始，每一个学生的终末，都有他的参与，就算人在外出差，他也会不知疲倦地赶回来，送自己亲爱的学生最后一程。
咒高这茫茫后山，他知道每一个学生埋葬的地点。
每一个人。
十年了。
他一直这样，欢快地迎来每一届鲜活的新生，像个乐天派一样和学生打闹，看他们气得咬牙切齿却奈何不了自己的样子。
再沉默着，沉默着，看着学生们渐渐走远。
有人退出了咒术界，有人从前线退到了幕后工作，也有人去执行一个“平平无奇”的任务，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这片后山，五条悟送走了许多人。
或许他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在此亲手葬下自己的挚友。
而现在，他只是一如往常那样，带着黑色的眼罩，肃穆地站在一个墓碑前，双手插兜，看着大家在场的其他人一个个走上前来在远山伊织的墓碑前放上一束勿忘我。
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撑伞的人，雨滴淅淅沥沥地下，落地汇聚成细瘦的小溪，慢慢沿着山道往下流淌。
人们走过，泥土溅起裤脚，就连踩下的脚印都聚成一个小洼，留下存在过的印记。
那雨滴却半点都没有沾湿五条悟分毫，他站在雨里，白色的短发被微风吹拂，分明是分外美好的画面，却被沉郁的气氛全然冲淡。
也冲淡了六眼神子和普通人之间的天堑。
有纪感觉五条悟此刻很难过。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但她知道他很难过。
听说这三天他一直在被总监会外派执行任务，一天只能睡不到四个小时，昨夜又是不眠不休地处理咒灵，又连夜赶回来，奔赴这一场最后的告别。
有纪送了花之后，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又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靠近是否合时宜，不知道她的举动是否跨越了一些无形的边界，她只知道。
她很想去安慰他。
但是五条悟是何等敏锐的人，在有纪有所动作的时候，他就往这边扭过了头，看着有纪，用一种有纪从未听过的飘忽的语气说：“呐，有纪酱，从今天开始跟老师进行特训吧。”
莫名其妙的话语，有纪却读懂了。
他其实是想说：
不要轻易死掉啊，伊集院有纪。
于是有纪回答：“好的，五条老师。”
她在说：
不会的，我不会轻易死掉的。
她知道五条悟一定也读懂了她的话语。
说完，这对师生并肩站在树林里，看着家入硝子和早川小姐在说着话，五条悟突然说：“回去吧。”
“啊？”有纪正在努力踮起脚尖给五条悟撑伞——即使她知道五条悟根本就不需要，但她只是想这么做，于是边这么做了。
她被五条悟突然说的话说得一愣，然后下意识应了一句好。
就被浑浑噩噩地在家入硝子的带领下带回了高专。
她试图扭头去看独自站在树林里的五条悟，对方还是那个姿势，看着远处隐入雾中的山，不知道是否会因此想到那个姓“远山”的学生。
一直到目送她们慢慢走远，消失在视野里，五条悟才把头转向了身后的一个方向。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好像就是闲来一问一样，但手上却已经比出了术式“茈”的手势。
“这种日子里，你又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