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星点,红线尾端的金色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猫咪抖着耳朵,面对女孩的哭泣,他无措极了。
他想他应该像朋友那样拍拍季慈词的肩膀,但想到她的惨状是因为他错估了情况才造成的,便又心虚地僵住手臂。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掌落在季慈词的头顶,手臂圈起的角落足以供她依偎发泄,待她稍微平静,才轻声应“好”。
季慈词抽了抽鼻子,坐直身子仔细端详他的脸,而后伸出一截小尾指:“拉勾。”
时逾白不解地歪了歪头,季慈词解释道:“就是……承诺,拉勾之后不能反悔。”
时逾白乖乖地学着她的模样伸出尾指,季慈词便破涕为笑,勾过他的手指晃了晃,再一次扑进他怀中:“我只有你了,你不要丢下我。”
时逾白抿唇“嗯”了一声,片刻后,他有些惬意地垂下脑袋,抵着季慈词的发顶蹭了蹭。
神无性,在神界长大的他不清楚男女之别,不知道以他和季慈词眼下的关系,两人的姿态都已经逾矩。他凭借本能亲近季慈词,就像幼年时为了主神手中的灵宝滚在祂脚边撒娇一般。
而今,季慈词是他的“主人”,承诺保护与陪伴,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他为季慈词的温良感到愉悦,他想,如果一直这样,他们合力完成任务便指日可待了。
却全然不知怀中少女垂下眼睫后,悄悄把手探进随身的乾坤袋,在收纳的杂物里选中一柄生锈的小刀,将隐忍的刻毒一点点发泄在昨夜砍下的手掌上。
直至弯月初升,季慈词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你有看到跟我一起的那只妖兽吗?”
“那只穿山……”时逾白一顿,“他回家了。”
“回家?”季慈词抬高了些许音调,“它有家?”
“他是这座山里的灵兽,当然有家,只是被异化成妖兽,成为兽潮中的一员为祸世间。”
季慈词沉默片刻:“为什么放了它?它杀了那么多人,也值得原谅吗?”
“这不是他的本意。”
“但在我家那边,有句话叫‘论迹不论心’。”
季慈词的声音有点颤抖,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她抚了把脸,轻轻笑起来:“算了,那是你的决定,我想,你不会有错的。”
她站起身望向山脚:“天黑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总要回去看看闯祸现场。
但出乎季慈词所料的是,一个白昼过去了,声称着急抓捕一只水系灵兽的宁家竟没有离去。
村庄依旧如他们来时那般黑暗而寂静,昨夜惨烈的战场被细致地打扫过,但也有一些被鲜血浸润过的地方并不能完全清洗干净,显出一整块深褐色的痕迹来。
抱着猫缓慢走入村口的季慈词很快便引起村民的警觉,火把一簇簇亮起来,照清她孤零零的身影,也照清村中仅存的寥寥青壮脸上的疲态。
宁家雇佣来的散修混在人群中抱臂看她,拧着眉开口:“你去哪了?”
季慈词垂下头,略带愧疚道:“我去找我的猫了。”
此言一出,换来哄然的怒意和抱怨,村民们不敢对她发火,嘟囔几句各自灭了火把散开。
散修拧眉看了她半晌:“五小姐一直在找你,跟我来吧。”
季慈词点了点头,跟随他走进一间村舍。
她以为是宁禾落脚的地方,推门进去,却看见一群长辈。
宁家的几位长老和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在这间屋子里,宁禾坐在最下首喝茶,几人的谈话声在季慈词到来后戛然而止。
宁禾坐直身子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确认她并无大碍后再度歪回椅子里。
四长老冷冽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浓重的怀疑:“失踪了一整日,找猫?昨夜兽潮来势汹汹,村里头都受了袭击,你一个没有修为的姑娘家家,是怎么活下来的?”
村长模样的中男人也顺势道:“咱这山路难走得很,七弯八绕的,自己人都能走丢,这女娃子命大咧。”
季慈词有些意外他们竟合起来审她,四长老不怒自威,灵压扑在她身上,拿捏着刚好让她难耐的程度,想逼她乖乖说实话。
季慈词丝毫不慌,抿了抿唇,装出懵懂模样:“我也不知道,昨夜乱起来没多久,我的猫受惊跑了,我就去找它,那时村里还好好的,我跟着猫往后山去,一路上没遇见危险,就是有些认不清路,找了好久,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四长老俨然并不相信,冷眼看着她。
宁禾满村子找了她大半日,没一个人说见过她,还以为她在村里哪个角落躲着,不想竟是只身一人上了山?兽潮从山上来,她和她的猫都没有被妖兽撕碎,这简直荒唐!
今日天亮宁家本该启程的,但清点时竟发现折损了近十个年轻孩子,连宁佑也受了重伤,几位长老合计昨夜疲累,不利于驾驶仙舟,便决定留下来休养,顺道查一查这令整片大陆谈之色变的兽潮到底因何而来。
这不,好运气,逮到个形迹可疑的贼!
村长敲着烟斗问她:“认不得路,你啷个下山的?”
季慈词摸着猫,按照时逾白事先教她的话娓娓道:“半路上遇到了一个老婆婆,她说她是住这一块的,让我背她一段路。我背了,她就把大路指给我。”
“老婆婆?”村长坐直身子,面色有些沉重,“长啥子样?”
其余几个村中老人也沉肃起来,紧张地盯着季慈词。
季慈词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老人家穿得挺好的,挎着一个小花篮,头上戴着一只木簪子。”
屋中一时寂静得落针可闻,村里几人交换了眼神,最年长的那位老人敲了敲拐杖,村长的神情变得古怪:“那就没得错了。”
四长老不解:“什么没错?”
村长摇摇头,抽了口旱烟冷静了一下,又问道:“老婆婆同你说了啥子?”
“什么也没说。”
屋中暗涌的兴奋淡了下去,村长的旱烟抽得更猛了,敲拐杖的老人激动地站起身:“不可能!山神不可能不管我们,女娃子你莫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