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换了好几轮了,应鸣生巍然不动,神色淡然,跟设定好了的程序似的,拿牌、出牌、收钱。
赢了钱不见多开心,输了…拢共就没输过几次。
那炸弹丢得他们脑瓜子嗡嗡的,钱包空空的,以前下手可没这么狠。
牌都没出几张的人掏开衣服裤子的兜,四个兜一样重。靠,今晚去网吧熬通宵的钱都没了!
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应鸣生的心情不太美妙。做兄弟的,就是要为老大鞍前马后,排忧解难。因此,即使输得脸绿,还是有人硬着头皮问:“应哥,还来吗?”
应鸣生眼皮微抬,“到这儿吧。”腿往前一蹬,椅子往后退,他仰头活动了下脖子。
其余人狠狠松了口气。还来,那真的要把裤衩子输出去了!
“应哥,来根?”
抽烟这活儿,他们进初中就学会了,无师自通。在学校就挤在厕所里,在校外更是肆无忌惮。
“不抽。”
递烟的人抽出根烟,周围的人嚷嚷着要,他骂了几句又把烟递过去,摸出打火机,边说,“怎么了?很久没看你抽了。”
比起他们,应鸣生抽的本来就算少。学校挤厕所这种事也搁不到他身上,无他,这不搭啊。
应鸣生:“没心情。”
樊阳叼着烟,暗暗腹诽:应哥这气劲儿也够大的。屋里这些个傻鸟都输得屁滚尿流了,他还一点气儿都没消。
他都没琢磨明白应哥这么生气的原因。
成绩不理想?不太可能。他们这群人就没有人在意成绩的。
向渔考得好,要分班?有可能,但感觉不完全是。
樊阳吐出口烟,表情忧郁极了。
想他谈过五六个女朋友,竟然猜不透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的心思。
失败,太失败了。
他往外一看,随即桌子底下的脚就踢了下旁边的人,神神秘秘的,“应哥看外面…”
然而无需他提醒,身旁的应鸣生早已发现了玻璃门外的少女。
应鸣生整个人是往后仰的,在学校里吆五喝六的人看似坐得散,实则都是以他为中心。
四周都白烟袅袅,烟味儿都能钻出墙。
他就这么与向渔对上视线,不错眼地盯着。不出意料,对视没撑过一秒,女孩就已经撇开脸,步子往大路中央迈,急又慌。
不多时,应鸣生忽地站起来,目睹一切的樊阳心惊肉跳,拉着应鸣生劝道:“应哥应哥,冲动是魔鬼。”
其余人以为他要走了,“应哥这就走了?”
“别呀,再多玩会儿呗,反正都放假了。晚上我们还约着去打CF。”
应鸣生兀自迈开腿往前,到门口。
两个女孩肩碰肩,头挨头,嘀嘀咕咕地讲话。细心一点,不难发现,唐晓雪回头的动作被向渔制止了。
向渔更不可能回头了。
应鸣生堵在门口,夏日的炎热搅得人不适。他低垂着眼睫,眉宇里难掩烦躁,还有种倦怠。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咬住左侧口腔里的软肉。
跟上来的樊阳站在一边,面对其余人无声的询问,也只耸肩表示不知道,没敢多说。
再抬起头,向渔不见了踪影。
应鸣生顺着街道往上,樊阳看着他走到十字路口,却选了个背道而驰的方向。
这别是被气上头了吧,连方向都分不清了。樊阳追上去喊,“应哥走错了,她们走的那边。”
“没走错,”应鸣生没回头,“叫上他们,晚上吃烧烤。”
那就没错了,的确是去王二烧烤的方向。樊阳一喜,忙不迭地跑回去通知,得到一片吹捧。
“还得是应哥!大气!”
“应哥真男人!”
“走喽,撸串去!”
店里桌子椅子哗啦啦地响,一帮人浩浩荡荡的。
离开了那道视线,向渔肢体都舒展了不少。
她真切领悟到了,应鸣生老大的头衔真不是虚名。就刚才那情况,她心肝儿都在颤。
尤其是应鸣生的眼神。
活像要把人生吞活剥。
唐晓雪一直在说期末成绩的事,不知道实情,迷惑地问:“发生什么了吗?为什么不能回头?”
“碰见应鸣生他们了,我不小心跟他对视,”向渔看见了他们桌上没收的扑克牌,猜测道,“他估计是打牌输了,凶死了。我们还是别触他霉头,躲得远远的比较好。”
打牌输了的人看什么都是错,少惹。
云水镇经济不咋样,麻将馆却有好几家,足以见的打牌、搓麻将有多受欢迎。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会打,连唐晓雪六十岁的奶奶都是茶馆的常客。
为了好听,当地人一般把麻将馆叫茶馆,听起来跟赌不沾关系。
唐晓雪感同身受,“你说得对。”
“就今天中午,我考完回家发现只有爷爷在家,就去茶馆找奶奶。回家的路上,奶奶偏要说是我站在她左边挡住了财气,不然那把肯定赢了。我看啊,我就是站右边也要背锅。真服了。”
向渔听完乐得前俯后仰。
*
知了鸣叫到九月,云水镇的夏天却还没有结束。
学生穿着短袖短裤返校,校园里熙熙攘攘,每个楼梯间、走廊外、教室里都充斥着再见同学的兴奋。
初二七班往下搬了一楼,教室外面的牌子变成了初三七班,里面场景可以说是鸡飞狗跳,丢两把菜叶子都能当菜市场了。
教室最后排依旧是应鸣生一行人。
初中男生的话题大多没什么营养,无非是吹牛调侃,但不影响他们说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方子说了个好玩的,围成一圈的人笑声震天,东倒西歪。樊阳笑点奇低,夸张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哈哈哈,你开玩笑的吧,”他指着方子,笑得没劲,身体往左边倒,“应哥,你看他是不是在吹牛…”
方子自己也笑得不行,捂着肚子,“骗你吃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