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拙劣的表达词不达意，怕自己的开口唐突冒犯。就这样吧，挺好。他对自己说。 初试成绩出来的那天，母亲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也笑着抱回去。他说，妈，我买点东西，明天去把这事也告诉爸和祖母他们，让他们也高兴。说完就兴冲冲地要出门。 记得穿厚些。母亲叮嘱他，脸上止不住笑意，一个连叛逆期都未曾有过的沉默的孩子，这次回家终于有了些年轻人的模样。 确认进入复试的第二天顾南亭就赶着回学校自习，还有个原因埋在心头没和母亲说。 考研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回到学校，自习室空了大半。 他在自习室里等了三天，终于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熟悉的位置。 三天以来的担忧和胡思乱想一下子化为乌有。最后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他沉着而安心。 复试结束后顾南亭依旧会每天去自习室，一来是他还有毕业论文要写，二来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说到底他还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一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 女生偶尔也会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在看小说，看到高兴之处捂着嘴忍笑，辫子跟着一跳一跳的。 他喜欢看她这样，一不小心就被勾了心神，不管女生什么时候来，他总是在那里，沉默而真挚的，像棵无言的松柏，笨拙又执拗地守卫每次相逢。 相逢于低谷，也相逢于山峰。 几日后坐在远处的女生忽地起身，几乎是雀跃着出了自习室。五分钟后，顾南亭也查到了自己的复试结果，“一志愿拟录取”几个字格外醒目。 错失保研机会带来的难过悉数转为狂喜，此刻翻着倍席卷而来，脑子空着，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 他坐在位子上失神许久，最终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一年前在操场上听到的歌让他下定决心脱胎换骨，而今，梦寐以求的学校也来庆贺他的新生。 女生站在门外，刚刚给家人报了喜，回身看到一个同样笑着的男生。 都是考研人，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恭喜！”她对这个陌生的战友说，脸上笑容灿烂。 “恭喜！”他也大声地回应她，毫不迟疑，热泪盈眶。 一个恭喜陌生的熟人，一个恭喜熟悉的陌生人，但两颗年轻的心此刻都在为一件事同频共振。 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莫道今朝精卫少，且邀他日看海平。 往后的时日，毕业实习的大幕拉开，顾南亭便更少能遇到女生了。他甚至开始期待女生多发现几本有趣的小说，再来自习室读个痛快。 再次见她是个雨夜，女生没有带伞，路过自习室时匆匆进门避雨。这一切他都看得清楚。 他摩挲着包里的雨伞，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他想告诉女生要不你先拿我的伞，我寝室离得近跑快点就可以，他必然是愿意的，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生作出这样的牺牲，会不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他想告诉女生要不我打伞送你回去，我的伞很大，但雨中共伞的浪漫让他望而却步，他知道女生和一个男生关系很好，如果那人是女生的男朋友，这样做会不会引起误会？ 伞柄被他的手指摩挲得发烫。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从位置上起身时，女生的闺蜜来了，给女生带了伞，两个女生说说笑笑地走进雨中。 顾南亭松了口气，但是怅然若失。 那天他少有地在自习室拿出手机网购，买了把男女通用的伞。然后就是几率渺茫的等待。 等待啊，女生又来过几回，但再也没有那天滂沱的雨。 顾南亭按着学院要求找了毕业实习，一转眼也就到了要离校的日子，他买了车票，晚饭后还是执意拖着行李箱去了自习室，这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 恰巧女生也在。他便低头看几页书，然后就望着女生的方向发呆，带着些忧郁的温情。如果人的眼睛是一架摄影机，那么他早就可以剪辑出一部很长很长的关于女生的电影。 外面阴沉沉的，几阵风吹过，吹落零星的雨。 12306发来乘车提醒，是时候离开了。 顾南亭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来到女生身边：“同学。”怕打扰到自习室的其他人，他的声音很轻。 女生抬起头来，眼睛还是那样亮晶晶的。 “你...带伞了吗...” “稍等我看看哈。”女生翻了书包，最后也没找到雨伞的踪迹。外面雨声大了些，她有点遗憾不能帮到这个借伞的人。 直到看见男生从包里拿出一把伞递过来，她才发觉是自己误会了。 “你...” “我还有一把。”男生说着转过身，果然书包的另一侧还塞着一把伞。 “太谢谢你啦，我可以让闺蜜来接我的，你现在离校，我也没办法还给你呀！”女生轻轻的声音里满是感谢。 “不用还的，”他说，然后在女生开口前截住话头，“就当是研友的毕业礼物吧。” 女生愣了愣，不再推辞他的伞。 “同学，毕业快乐。”她说。 “你也是，毕业快乐。”他说。 窗外是漫天的雨，送着一个青年的远行。 毕业季原本就是一场璀璨的宴会，宴会上的每个人都高高举杯，有的趁着酒意泪洒当场。 顾南亭不知道自己这杯酒该和谁喝，相熟的室友有的考研失败正在二战，有的已经找到工作离开校园，他便举起酒杯，在这个雨疏风骤的夜晚，敬那个女生，敬自己，也敬青春。 手动分界 ————————————————————— ————————————————————— 十年后。 “你是刚刚那架飞机的驾驶员吗，我记得安全手册上有写极限侧风的时候不建议强行落地。” 穿制服的人气呼呼地扭过头来，满是不服气。 他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你是...？”一个曾让他纠结整整一年的问题，此刻竟顺畅地问出了口。 “货运部，程霄。” “我是飞行部的顾南亭。” “顾部长。” “顾教员。” “顾婷婷！” “我知道啦顾婆婆——” “南亭。” ...... “小心呀同学！” 顾南亭夜半醒来，身旁的人似是好梦，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 两人送儿子来大学报到。 看着儿子拎着大包小包慢慢走远，程霄有些舍不得。 “你说儿子会不会过得不顺心？”她挽着丈夫的手臂。 “一个没心没肺的男孩子，别太担心了。”身边人安慰她。 “南亭，我没和你说过，读大学时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男生，一米八的个子，就那样在食堂里泣不成声，我第一次见一个男生哭成那样，”她说，“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那次以后有没有再遇到过他，但刚刚看儿子走进校园，我突然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多了，程霄立马觉得要安抚一下身边大醋缸的情绪：“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