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 回单位述了个职之后,他就给自己请了个假,专门跑到曾经招蓦楚青图的老领导家里,去跟老领导交涉楚青图的情况,商量他的去留问题。 然后又申请来基地跟他见面,还帮他申请了一次打电话的权限。这才是他一来,就拉着楚青图去打电话的原因。 在他想来,此刻的楚青图应该狂喜,激动,说不定要跳起来。 但面前一头白发,满身补丁的男人似乎并不惊喜,反而,一脸惶恐与不安。薛昶急的差点要跳脚,一咂摸: “你还不信呀,对了我还有她跟你爸的照片!” 见对方不接照片,他纳闷了: “你这人咋回事,当初要自杀,大家救了你三次,你还拔了他的枪,非要死,老司令没办法才销的你的档案吧。这都多少年了,说起你家老爷子,老司令很愧疚的,你呢,二十年不敬老父亲,已经是个不孝子了,孩子的照片你都不看,你这也太,太……”太铁石心肠了吧。 这就得说说当初楚青图之所以档案会被报死的原委了。 那是在‘大偷港’事发之后,他看报道上人全死了,以为妻女皆亡,本就心如灰死,当时正好在什河子有一帮男知青混子,整天不干活,还总是骚扰,尾随女同志,以威逼利诱的方式逼她们跟他们睡觉。 而一睡,不就得结婚? 它其实也是强.暴,而且是不触犯法律的强.暴。 然后楚青图就跑去单挑他们,其目的应该就是想同归于尽。 但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一个人捅了三个重伤,还有一个性命垂危,而他自己虽然奄奄一息,但是竟然还活着。 那件案子震动了整个边疆。 而在兵团老司令亲自审问楚青图时,他趁人不注意,夺了卫兵的枪,照着自己脑门就是一枪,幸好老司令当时踢了一脚,才让他打偏了。 再后来,老司令跟上级沟通后,就有了一场针对流氓地痞的严打。 至于楚青图,明面上报亡,但他本人却进了基地。 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他一呆二十年,苦行僧一样,无欲无求的。而薛昶在头一回查到这个人时,第一感慨的就是:他可真是不孝。要知道,他爹还活着呢,兵团一直在经他爹寄抚恤费。 他自己也活着,却二十年报死,已经做好了一生不与其见面的打算。就说他狠不狠。 而上回说起女儿,他坚持说死了,薛昶也就罢了。但现在有证据呀,有照片,他爹,他女儿都在上面,他都不看? “小楚同志你怎么回事,你这心是石头做的吧,你这是不打算认亲人?”薛昶提高了嗓门我。 楚青图蓦的声粗,却问: “她跟谁长大的,她妈妈吗,也是地富反坏阶级吗,她能读书,能上学吗,能参加工作吗,她……" 他哽噎了两声,又试探着问: "还需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吗?" 目光相接,对视的刹那,薛昶心中突然浮起一股彻骨的寒意来,打了个寒颤。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楚青图进基地的时候正在闹革命,批地主,斗□口,打牛鬼蛇神。他在那个年代是劳改犯,而他的妻子,是资本主义大小姐。他们每天都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那是他 最怕的事。 可现在呢,讲的是凡事往钱看,争做大富翁,人人又抢着当地主。楚青图在他的专业领域当然很牛,他是整个生化基地的骨干力量。 但他的意识被时代甩的太远,他内心根植的恐惧,也跟现实早就脱结了。 时代的车轮滚滚碾过,只留下满身伤痕的人们。 薛昶再塞照片: “看看嘛,照片上还有你爸呢,还别说,你家老爷子可真是,龙骧虎步,一身霸气! 说起他爹,东海那位活龙王,啪的一声,楚青图手里的眼镜杆断了。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是拒绝,是排斥,也是抗拒。 不过对于孩子的好奇终是战胜了他对父亲那种复杂的拒绝和抗拒。他伸手来接照片。 那是一张过年时全家聚在一起拍的照片。 楚青图扫了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忙又戴上眼镜,眼镜啪一声掉了,他又够书桌上的一副新眼镜,这一看,瞳孔地震! 因为照片上不但有他爸,竟然还有他爸的死敌柳连枝。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并肩坐在一起,笑的从容而又平和。就好像交缠几十年的争斗,锋尖对麦芒从未发生过似的。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又是谁,能让他们俩坐到一起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女孩子的脸上,那是个格外特别的女孩子。她的眼神凶凶的,正在瞪他老爹,唇角却又似笑非笑,满脸写着嫌弃。 而在看到女孩子的一瞬间,楚青图仿如深埋流沙中不知多久的壁虎,终于能从地底钻出了头,猛吸一口空气。 是了,那确实是他的女儿。 虽然他头一回见,但他确定那是他的女儿。 多神奇,他的女儿竟然敢那么瞪着她暴戾乖张的爷爷看?这还没完。 薛昶点了支烟,见楚青图直勾勾望着照片,笑着说: "猜猜她在干啥工作?"楚青图皱了一下眉头,又摇了摇头。 薛昶拍拍大腿: “当年我那痛风你记得吧,骨头缝里面长石头,哎哟喂那个痛呀,就是她给我灸了一针,配了些药,好了。" 楚青图点了点头,: "她竟然已经参加工作了,还是个中医。"“对了,你猜她还会干啥?”薛昶在笑,但眼睛红的厉害。 />楚青图没说话,目光回到了照片上,就听薛昶哽噎着说: “她能放翻我!”楚青图蓦的回头,一脸疑惑。 “你闺女练了一手好拳,真的能放翻我。她能放翻老子。”薛昶说着,哽噎了片刻,一大老爷们,嚎啕大哭了起来。 楚青图记得他说过,他的妻子沈庆仪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