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时闻有些不自在,只好勉强找补,“……没故意要听,你谈事情,还是该找个隐秘点的地方。”
霍决懒散倚在檐柱上,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打火机,格外低调的纯黑电光漆设计,开合声清脆又干净。
大概是烟瘾犯了。
他尚存最后一丝对佛门清净地的敬畏,没有把烟盒也一并摸出来,似乎只是习惯性随手把玩着,告诉她:“有人守着,别人过不来。”
怎么过不来?
时闻腹诽心谤,自己一路溜达着就过来了,也不见有人拦。
要真拦了下来,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不尴不尬地独处。
“远远就看见你了。”霍决微微抬了抬下颌,“边走路边发呆,坏习惯这么多年改不掉?”
他语气很轻,也没什么捉弄的意味,听得时闻微微一愣。
后知后觉抬眼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一路走得心不在焉,其实藏经阁附近每隔一段距离就守着一个保镖。
她之所以畅行无阻,显然是经过特别应允。
“免费送你个新闻素材。”霍决不以为意地笑,“不用谢,时记者。”
然而事实上,时闻并不多希望得到这份优待。
“这么关照旧同学?”
她面不改色,客客气气抿着唇角,“心领了,可惜我不在财经口。”
“况且来安城这么多年,粤语都忘得差不多了,刚刚也没听明白几句,想蹭独家报道也没那个能力。”
霍决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没停,再撩起眼皮,眼神却一下沉了许多。
他眉弓高,鼻梁也高,有浓密而漂亮的下睫毛,认真盯着人看时,有种难以言喻的锋利与冷冽。
咔哒。
指尖拨出一簇微暗火焰,照在两人中间。
“是吗。”霍决意味不明地咀嚼着那两个字,“——忘了。”
时闻咬了咬颊边软肉,没动,也没作声。
霍决并未敛起笑意,眼底的寒光却阴恻恻的,犹如一尾蟒蛇悄无声息地缠裹住眼前人。
“我倒记得清楚。”
他好眉好貌,声音低得令人有些发怵。
“我学的第一句粤语,还是嫂嫂你教的呢。”
话讲得语焉不详,还故意将那个称呼翻出来,一字一顿碾碎了说。
时闻很轻地撇开视线,模棱两可,“你现在说得比我地道多了。”
她明显回避,嫌麻烦。
那种敷衍人的腔调从小到大没变过。
霍决几乎是下一秒就收了表情,剥掉虚与委蛇的笑意,周身凛冽都要凝成实质。
后面没有路,时闻想绕过他身侧走,不忘颔首,“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被他拽着胳膊拉回来。
“这么多年不见。”他眼里满是讥诮,“聊两句都不愿意?旧同学。”
他们能有什么好聊?
无非是含沙射影讽刺来回,面上还要假惺惺不戳破。
临近黄昏的天色越发暗下来,乌云聚拢,风卷着雪扑进怀里。
时闻与他无言僵持,也不抬头,只一动不动望向不远处冰封的湖泊。
湖边拈花的白菩萨身上落了雪。石刻的手臂上栖息着几只玄墨色的鸦,微弱而突兀,忍着这凄寒的风雪久不归巢。衬得这白与白之间,也有纯不纯粹之分。
时闻看得出了神,心不在焉地想:
其实她躲他有理。
他坏脾气也有理。
但也就这一时。
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的交集早已不剩多少,等今天事情结束,往后更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记挂着从前那些龃龉做什么呢,硬撑着场面更难堪,倒不如顺其自然了。
这么鸵鸟埋沙地安慰着自己,时闻很快调整好心态。
她挣脱他的手,按亮手机递过去,平声道:“把顾秘书的联系方式给我。”
“怎么?”霍决仍是一瞬不瞬看她,皮笑肉不笑,“换了口味,看上我秘书了?”
时闻强忍着剜他一眼的冲动,“……我找我车。”
她姿态仍是戒备,话语也冷淡,对待他的态度却微妙地发生了些变化。
霍决默了半晌,没再装那若无其事的笑,翻出自己手机,煞有介事地滑起屏幕来。
不知在看什么,也没见他打字,手指随便滑了几下,就又抬起头,面无表情通知她:“送修了。”
“什么?”时闻诧异皱眉。
“你车。”霍决说,“送修了。”
送什么修?不就陷个坑,拖出来不就完了。她还以为以他秘书的办事效率,这会儿自己的车已经安安稳稳停在白塔寺门前了。
“说是发动机故障。”霍决简短一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等修好了,让人给你开回去。”
“等一下。”时闻还不肯接受这倒霉现实,“到底是怎么个故障法?我刚才一路开过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不是修车的,我怎么知道。”
不故意端着那副温文尔雅的假象时,霍决很明显就透出那股天生的不耐烦来,眼睛也撇开,不肯看她。
“刚才没下雪,你都能侧滑撞出去,现在下雪路况更差,你那车怎么开?”
“刚才那是意外!为了躲过路的兔子迫不得已踩了急刹才滑出去的。”
时闻分外不满,表面维持的客气都不剩几分,“我驾驶技术好得很,这么多年雪季都开过来了,少瞧不起人。”
霍决“哦”一声,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今天看来是没机会看你秀技术了。”
时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聊,直接从他身边挤过去,打算抓紧回道场。
霍决身高腿长,几步跨到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拦她,“天快黑了,我送你。”
“不用。”时闻忍着脾气,“我找陈叔借辆车。”
霍决嗤笑一声,“他们在里面搞封建迷信,一时半会儿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