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知道。
时闻轻咬颊边肉,面上闪过迟疑不定的神色,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计划就是这样,我们约好了的。”
霍决不易察觉地顿住,沉默少时,很轻地点了点头。他没有说“好”,只说“知道了”。
时闻以为他接下来会问她要同行两人的联系方式,以及住宿酒店的信息。
但他没有。
两人就这么偎依着安静下来。
落地窗没关紧,留了一道缝隙。风和积雨云好似漫无目的,又好似走投无路地齐齐涌进来。
屋里忽地泛起涟漪般的凉意。
霍决穿得薄,体温却高,犹如缓慢流淌的岩浆,将她危险而温暖地围裹住。
时闻看向窗外,在他怀里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轻声呢喃一句:
“雨季到了。”
亦如某种无关紧要的预言。
*
伦敦连绵的雨,阴郁而不解风情。
时闻离开那天,天空也是湿漉漉的一道灰。
霍决送她到机场。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分开过了。同进同出几个月,突然这么面对面站着,一个要走,一个要留,都有些不习惯。
时闻办完托运,回身走到他面前。
霍决的低气压明显,居高临下地站着,不说话,也不抱她,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疏离。
刚刚在车上又一次关于返程的讨论,没有得出双方满意的结果。
霍决自顾自帮她订了十二天后的机票。但时闻说就算加钱加急,也不能确定准确的出签日期,所以机票还是等有了具体归期再订。
一直到下车,霍决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打算发多久脾气。”时闻情绪比他稳定得多,她抱着手臂,有点无奈地看他,“我马上进安检,你是要跟我好好说话,还是要我直接走?我都可以。”
说完等了几秒,他没反应,她当真直接转身,要往安检口去。
被霍决阴沉着脸一把捉住,心情更坏地往旁边带。
时闻任他攥紧手腕,好整以暇地等,“说些什么。”
“说什么?”霍决偏着头,终于肯屈尊降贵地开口,“要我祝你旅途愉快,玩得开心?”
——脾气真差。
时闻暗自腹诽。
想想也是自己惹的,又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好心地转移话题。
“我不在的时候,好好浇花。”她嘱咐他,“——虽然最近每天都下雨。另外,不许擅自拼我的乐高。”
“时闻。”霍决眼里还冒着寒意,口吻却轻得一拂就散,像春夏换季不合时宜的冷空气。
“你会很快回来的,对吗?”
他连名带姓喊她。
一本正经地向她讨承诺。
或许是他这副要死不活的阴沉样自己实在太久没见,时闻突然有点心软,“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霍决固执地盯着她,语气微微沉鸷下去,“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这还不算正面回答?
时闻无语,又没办法置之不理,只好更加细声软语地保证,“等事情处理完,我会尽快回来。不会无故拖延。”
霍决没作声,神情与肢体都是经过克制的冷淡。仿佛她刚才没有第一时间信誓旦旦地点头,就已经有了狡猾的嫌疑。
这是一种非常技巧性的沉默,用以表达他未被抚平的不满与不信任。
时闻实在没办法,叹了口气,低头翻开自己随身的包包,从最里面的夹层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他,“喏。”
“什么意思。”霍决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但没有伸手去接,非要她一举一动都清楚说明。
时闻抓住他卫衣领口,将他往下拽,要他驯服低头。
然后安抚般亲了亲他唇角。
“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她直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人来人往、收纳聚散的机场里小小声哄,“暂时替我保管,等我回来,好不好?”
这是时闻母亲留给时闻的钢笔。一支黑金限量的万宝龙阿加莎。时闻几乎从不离身。
霍决一言不发地注视她。
似乎在审视这个承诺是否可信。
直至她再一次主动靠过来。他才垂下视线,不情不愿“嗯”一声,连同她的吻一起郑重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