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记者这几年什么烂话没听过。刚入行那会儿跟着前辈去调查一个债务违约的国企,被困园区不让出来,还是总编不断交涉,熬了一宿才被几个彪形大汉押着坐上返程的高铁。
有了这初印象打底,时闻对往后工作会遇见什么心里有数。
周烨寅口头吓唬几句,顶多算小打小闹。
据前台妹妹通风报信,翌日临近收工确实有人来找。副总编亲自下楼接的人,在领导办公室坐了会儿,财经主编顾宁也被叫了进去,没多久人出来,在时闻工位上拿了盆迷你仙人掌就走了。
不过时闻至今没挨训,刚刚报备要写的一篇跟周氏影业相关的票房作假选题也没被砍,估计是顾宁帮她把事情挡了下来。
正好赶上出差,她跟小黄去穗城跟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的情况,起码在外待四天,堪称完美闪避。
现代人节奏快,她不觉得这么一段时间过后,周烨寅还会有那个闲心想起她。
出差回来,云城天气又热了些。正好周末休假,余嘉嘉赶截稿,时闻带余淮南去参加幼儿园两天一夜的亲子露营日。
现在幼儿园越办越卷,才几岁的豆丁,天天不是参观这个博物馆就是去那个山头野外徒步,还要求互动陪伴,变着花样折腾家长。
余淮南读的这个还只是个中端价格,里面家长说话弯弯绕绕,挺好攀比,开什么车住哪个地,连徒步都要力争前排。时闻没好意思给余淮南这小薄脸皮丢人,硬撑着困意给他走了个第一回来。
余淮南表示挺满意,作为回报,回城路上睡得像头猪崽似的,没再呜哇呜哇打扰他小姨。
刚进小区门禁,就收到余嘉嘉的求救信息。
[共享实时位置]
[S206,走不掉,速来!!!]
一连三个叹号,时闻回了个“马上”,把余淮南交到阿姨手上转身就走。
想了想,又回来洗了把脸,换了条简单利落的斜裁小黑裙,路上等红灯的时间争分夺秒化了个淡妆。
余嘉嘉新作开篇成绩不错,挤进了销售月榜前十,今晚这聚会说是推不掉,平台方、版权方跟头部作者都在,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她生得脸嫩,性格又软怂,熟人面前社牛,生人面前社恐,这种场合一个人是走不脱的。
时闻让她差不多说一声,自己好过去领人。
凰阙是云城出了名的高端会所,会员邀请制,最小的房型低消万元起步,每夜都有各路网红明星出入。她刚在野外蓬头垢面滚一圈,要是穿着灰扑扑的冲锋衣骑行裤,怕连门口都进不去。
会所停车场放眼望去全是豪车,就时闻一辆沾灰滚泥的破越野塞在角落。
她边往电梯间走,边低头翻余嘉嘉发过来的出入码。转了个拐角,突然撞见一对男女搂在柱子后面痴缠调情。
男的矮胖,皮肉松弛,肤色很深,挡不住怀中那张年轻秾丽的脸。
时闻跟她对视一眼,各自都别开了视线。
——是那天凌晨坐在周烨寅副驾的女孩。
到门口查验出入码,进入灯光璀璨的大堂,高级香薰与冰凉冷气扑面而来。才是晚上十一点多,惯于沉浮夜场的男男女女刚刚准备入场,光鲜亮丽地聚在一处。
侍应生为时闻引路,特意绕开前面一拨人,带她进了另一处电梯。
电梯没有楼层按键,刷卡直达。
门一开,是五楼。
纵是没来过也听说过,能上凰阙五楼的豪客,身份非富即贵,一晚低消二十万起步。
时闻出了电梯就直觉不对劲。
余嘉嘉那个局,是个庆功性质的商务局。平台做的东,又谈不成什么大生意,消费层级说破天去到中间位,哪会舍得花那么大手笔到五楼来?
她心下一沉,不肯继续往前走,按亮屏幕给余嘉嘉打电话,掉头就要回去按电梯。
关闭的电梯门前,有人吊儿郎当,晃着半杯威士忌在等她。
“说了你穿红色好看,怎么不听?”
周烨寅一身霜灰色西服,敞着领口挡在她面前。他大概还没来得及喝多少,眼神没上次见那么飘忽,但还是透着神经兮兮的探究,令人很不舒服。
时闻沉默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目之所及没有其他出口,后面还有两个看似不怀好意的陌生男人。
她快速摁了两下手机侧键,镇定道:“麻烦让让。”
周烨寅没动,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枚白色药丸,明目张胆地丢进威士忌杯里。一边慢悠悠地晃,一边笑着怂恿:“里面认识你的人也不少,都是朋友,不进去打个招呼?”
“走错地了,不打扰各位雅兴。”时闻避开他,强行要去按下行键。
周烨寅一把攥住她手腕,没让她按成,声音压着扭曲的兴奋,软趴趴附在她耳边,“我去找过你几次,你都不在,你上司说要你给我斟茶道歉,我没肯。”
“——我要那种道歉干什么啊。”
周烨寅被猛地挣脱,也不恼,只回味地摩挲着指尖,目光耐人寻味地在时闻身上来回舔视。
“起码得换身我喜欢的裙子,跪在床上,边求着给我舔,边摇尾巴吧……你说是不是?”
时闻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起来,连同拳头也震得生硬。
她冷静思索了几秒,录音录像都有,现在挥拳头算不算最佳时机?
正待发作,倏忽“叮——”地一声响。
金碧辉煌的电梯门徐徐向两侧拉开,一道盛气凌人的阴影落下,熟悉的清苦烟味随之而至。
时闻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表情。
周烨寅就如同被一阵暴烈的风刮断,骤然跪倒在她面前。
玻璃碎裂,威士忌酒液洒得满地狼藉。
“我操!“周烨寅吃痛,狼狈趴伏在宫廷拼花地板上,整个膝盖小腿都被踢得麻痹地抽动,他破口大骂盛怒回头,“我□□血妈!!你他妈哪个不长眼的杂种——”
一句没骂完,又硬生生收住。
他痛得满头冷汗嘴唇发抖,抱着腿起不来,周围也没人敢来扶,只能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