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步棋 不甘
方绪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各种喝酒各种应酬，就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愿意把围棋网和棋队一起接手继续经营的公司来接手。
他低声赔笑，甚至放低了身段，点头哈腰地去恳求对方给棋队一条生路，因为——“队里都是些年轻的好苗子啊。”
然后就被拒绝了。
他还来不及收好脸上苦涩的表情，转头便撞见最近没有比赛，为了生活已经开始送外卖的周思远，以及周思远口中，比他还要难过的俞亮。
方绪失魂落魄地走了，周思远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好心办坏事，忙不迭给嫂子打了个电话。
“绪哥不用担心，小亮很聪明，四面打都下成和棋，那几个商场老狐狸没能从他手里赢半个子，虽然受了点委屈，不过我有和秋秋去东湖证券把他们经理那个缺德鬼骂了一顿出气，当然了我仗的是方绪九段的势，所以他等下可能会打电话给你找回场子，小亮目前情绪还好，我正在家里和他研究合同呢，看看退队的解约金是怎么定的。”比起俞亮，陈诺更担心的是方绪，“绪哥，围达的事情你别急，我晚点回家跟你说个好消息呀~”
不知为何，方绪内心头一次没有被陈诺安慰到，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直觉一定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要发生。他这人肆意惯了，又在经商世家长大，得得失失见得太多，对这世事便没多少在意的了。他这辈子珍之重之的不多，围棋，陈诺，老师，师兄师弟，后来多了一个他亲手创造的围达。
如今围达围达要没了，师兄师兄闹掰了，师弟师弟签丢了，围棋又下不出一个冠军来，他已经没多少可以失去的了，他不可以再失去剩下的了！
可他该怎么办，围达的交接谈崩了，他不想把围达转给会把它改成娱乐网站的人，可是不转给别人又没有办法维持下去，他现在穷途末路，连贷款要的抵押都拿不出……
总不能知法犯法去借高利贷吧。他自嘲地想。
心绪万千的方绪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了上次和陈诺俞亮一起吃过的一家路边的小饭馆，此刻有几桌食客正围着店家的小电视看球赛，吵闹、欢乐、充满生活的烟火气。
方绪坐了下来，西装革履的贵公子一进入这个环境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他视若无睹，径自跟老板要了几瓶酒，老板看他点得多，还以为他是约人聚会先来占座的，遂送了两个小菜。
方绪也没解释，只在给过去的酒钱里多塞了一张。
他心情烦闷，也没搭理什么空腹不空腹的，开了酒就吨吨灌了几大口，辛辣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感官却好像比之前的状态要更清醒些。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最初对围棋网的构想、想起和师兄一起为创立围达走过的风雨、想起围达队员青葱稚嫩又赤诚的感动，想起陈诺对他毫无保留的全盘信任，想起俞亮看向他时眼里的希冀，想起……青黄不接的时代里他一个人撑不起的那个围棋界的未来。
就这么认输，他不甘心。
果然，还是想要再试一试啊。只是诺诺，可能要委屈你，再等一等我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戒指盒，摩挲几下，没舍得打开又放回兜里，眼神比喝酒之前，反而更加清醒坚定。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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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诺和俞亮一起细细把合同看了看，算了下违约金，两人不由咋舌。
好在陈诺的签约定金来得非常是时候，分期首付应该还是可以的，但俞亮却舍不得姐姐这样做，他更想靠自己去完成这件事情，俞爸对这个事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表示他自己做好决定就要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俞爸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一笔违约金，只要俞亮下定决心并且靠自己付诸行动，证明给他看，这笔钱他马上就能给到俞亮手里，能换他一点成长，这钱也算是花得其所了。
这是一场俞爸给儿子设的考验，为了锤炼他的心性，逼迫他从象牙塔走出来，从依靠父兄的小孩子成长为可以为父亲分忧、为师兄分担的新生力量，能和他师兄一起接过他手里的一切，继续走好围棋之道。
说实话，俞晓旸不缺学生，有很多受他过指点的孩子，都尊敬地喊他一声老师，包括现在这个在他身边做着助理工作的四段棋手，铆足了劲儿在他身边待着，就为了有朝一日他能看到自己的努力收作徒弟。但是直到今天，能被他承认是徒弟的，却始终只有一个方绪。
虽然他们都是叫他一声老师，但这其中的区别，只有当事人知晓。
给儿子的考验，儿子已经入局，接下来就看表现如何。
至于他唯一的徒弟方绪，他也设了一道考验，要么，照他的做，要么，做给他看。
陈诺和俞亮商量好，就泡了杯参茶端去俞爸的书房，想看看撒娇卖萌能不能从俞爹这儿得到一点支持。
杯子刚放到俞爸面前，就听到俞爸对着电话，严肃、冷静、古井无波地说“那好吧，只当我俞晓旸，没你这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