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看这些人可怜才用他们的,而是觉得身有残疾之人能够更听他的话,发更少的银两,做更多的活。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因此给他的木匠们少发一文钱,反而每逢佳节还要多送些东西给他们。他啊,就是故意想要将自己打造成冷漠无情、唯利是图的奸诈商人。”
“为什么?”青盐不大明白,明明揣着赤子之心,却总是要成为旁人眼中游手好闲的纨绔公子,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
“因为,”顾怜重重叹了口气,将散落一桌的海棠果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做坏人比当什么正人君子容易多了。”
“这可不一样,正人君子,乃是众人钦佩的榜样,活在人们羡慕和崇拜的目光里。可坏人呢,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们差别这么大,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青盐觉得顾怜这样的说辞对那些始终恪守本分的人并不公平,与顾怜据理力争起来。
顾怜抿了抿唇,他犹豫地看了看青盐,眸子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凡人修仙,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要度过天劫,要一生行善积德。而十恶不赦的坏人呢?只需要放下屠刀!”他嗓音有些嘶哑,纷乱而复杂的情绪顺着他的声音飘散出来。
青盐有些分不清,他语气中到底是怨恨还是赞扬。
也分不清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他究竟在说顾烑,还是在说别人。
顾怜手中抓着一颗还没来得及放进盘子里去的海棠果,可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颗海棠果被他在手中捏碎,汁水四溅开来,在他手心里留下冰凉而黏腻的汁液,让他从混沌之中回了神。
他急忙背过身去,将那颗被捏碎的果子藏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收起满身戾气,重新换上温润的目光,看向青盐。
“别担心,二哥只是孑然一身自由惯了,想到要从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公子变成忠厚老实、仁义达道的有妇之夫,心里有点害怕罢了。更何况,如今码头风波不断,难免惹祸上身。此次临岳来访,就闹出不小的乱子来,他难逃干系。这时候若是提亲,对陆星房来说岂不是让她往火坑里跳。”顾怜对青盐笑笑,想让她放宽心,“他不想连累陆星房,也不想这样草率地提亲,再给他点儿时间吧。”
“你这么肯定?”青盐看顾怜侃侃而谈,将顾烑的心思分析了个一清二楚,简直像是顾烑肚子里的蛔虫,对他了如指掌。
顾怜垂眸笑笑,像是自嘲。
他当然知道。
他不会忘记,过去的十二世,顾烑没有一次不是被人设计陷害致死。临死前,顾烑总是骄傲地挺着脖子,满身不服气。可只要提到陆星房,顾烑身上的火焰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来,满身锋芒骤然熄灭。
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顾怜,一边说着幸好,一边说着后悔。
幸好没有娶她过门,不用和自己一起受这番苦。
后悔没有娶她过门,还没和她一起看过月亮、数过星星。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终究化成顾怜一句:“我小时候可没少受他欺负,他什么样,我很了解。”
听他这样说,青盐方才的担忧缓解不少。这么长时间与顾烑相处下来,青盐能感受到,他虽看起来不可一世,但心里的那些计策和思量总比旁人要更多些。甚至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放下过对青盐的提防。
顾怜对青盐扬了扬手中的脏盘子,大步流星出了门。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厨房里没有人。他闪身走进去,利落关上门,将盘子放在桌上,重重吸了几口气。
好险。
差一点,他就要忍不住将这么多年来的悲愤宣之于口。
冷风灌入身体,他渐渐清醒过来。看着手上仍旧残留的海棠果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样莽撞,怎么保护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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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怜刚走出房门,青盐就听到另一侧的窗户传来响动。她当即打起精神,胳膊一抖,藏在袖子里的飞刀顺着袖筒滑落手中,她握紧刀把,缓步上前。
咚咚——
有人!
青盐提了口气,回身向顾怜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忧心忡忡,埋头自顾自向厨房走去。
没时间犹豫了!
青盐走到窗边,贴墙而立,静静听着窗外的声响。
咚咚——
外面敲窗户的声音与青盐的心跳声不谋而合,她极力压制颤抖的双手。窗外的不速之客若是真的图谋不轨,她必须一击即中,断然不能手软。
吱——
窗户被推开一条缝,青盐当即跨步上前。
寒光一闪,飞刀横在她眼前,她用力向前一推——
就在刀刃快要架在来人脖子上的时候,青盐看清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