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抓在手中,用力到关节发白,指甲都嵌进肉里。
青盐定定看她,铜墙铁壁筑起的心墙逐渐消融。青盐不得不承认,她这一刻对柳灵均心软了。
“好。”她干脆利落应了一声,将药罐子塞在柳灵均手中便转身向人海中走去。
台上台下,截然两幅光景。
方归梁的目光扫过台下仰望她的脸,她在确认,自己的一颦一笑是否足够美得动人心魄,让人流连忘返。
从一双双眼睛里,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笑得更开了些。
又是这一刻。
在她最兴致勃勃,舞跳得兴起的时候,一块雪白色的布从天而降,将她盖在其中。
顾怜跨坐在东市旁的墙上,青盐踩着他的肩膀腾空而起,随着那雪白的布一同落在台上。
乐声断了,青盐偏过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乐师即刻会意,顿时重新敲打起来。
是青盐最擅长的曲子。
台下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是一片惊呼,当看清了青盐的脸,随后又是一阵叫好。
没有人关心方归梁的去处,就像没有人关心柳灵均的死活一样。
青盐穿着一身白色裙子,几乎与她身后白布融为一体。
顾怜远远看着,心里突然涌起钝痛。青盐死在雪中的时候,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一片白。
乐声缓缓流淌,青盐手中拎了支毛笔。她抬手一挥,白得透光的披帛从众人头上掠过,手中毛笔精准落在香尘摆在台侧的染缸里。
那是染坊今日新调的朱砂红,红得新鲜,红得妖艳。
青盐将披帛跟着扔进去,那染缸中的红就像是猛兽蛇蝎一样顺着披帛向上爬,很快就将她原本雪白的披帛染成红色。
她身上披着还在滴红色染料的披帛,手中握一支通体朱红的毛笔,缓缓向台中间走去。
白布下,方归梁还在竭尽全力寻找出口。
白布外,青盐翩然起舞,披帛在白布上留下浓淡不齐的红色。她的舞姿不如往日娇媚,反而如杂草般狂野。
坐在高处的顾怜知道,青盐的每一步都在阻止方归梁从这白布的笼罩中逃离,她用舞步将方归梁困在这方寸之间,感受着白布下恣意生长的慌乱。
青盐体轻如风,姿态曼妙,宛若云卷云舒。她举手投足自然顺畅,似乎她就该站在那里,就该鸾回凤翥,裙尾飘风。
台下众人看得出神。
忽然,她猛地将披帛向外甩开来,衣袖随着她的动作猛烈晃动,红色的燃料在她身上留下飞舞的痕迹。
她像是大雪中纷飞的迷途蝴蝶,整个人宛如置身烈焰中燃烧,明媚耀眼。
乐声转急,青盐的也舞得愈来越快,她手中的毛笔在身后的白布留下红色印记。
灯火摇落,青盐在夜色中劈开一道苍凉的美。
烛火映纱,让青盐的身姿更显朦胧清冷。
乐曲走向尾声,青盐凌空而起,将已然浸成红色的披帛搭在白布最高处,另一头系在腰间。
乐声渐弱,无可挽留地走向消散。
青盐一跃而下,台下众人慌乱不堪,瞬间焦躁起来,甚至有人捂住了眼睛,生怕看到青盐血溅当场。
乐声结束,披帛拉住了青盐,将她恰到好处悬在半空。
正在众人疑惑之时,有人率先看出了门道——青盐以身后白布为卷,用满身尘嚣为笔,自身染墨,在雪白中泼洒红尘,比丹青宣白更浓郁浪漫。
往方才劈天而来的白布看去,一朵盛放的芍药花跃然纸上,它刚好盛开在青盐身下。
远远看来,此刻将自己挂在空中的青盐,就像是即将坠入这巨大的芍药花,快要被它吞噬殆尽。她悬在半空,扯着一根浸染成红色的丝线,极力逃离这一片带着美妙幻象的朱红深渊。
下一瞬,掌声雷动。
青盐的耳朵被呼喊声震得生疼,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生活在洛阳的人,若是耳朵灵光点,今晚也能听到这里的呼喊声。
欢呼声持续了很久,久到让青盐觉得她此刻就这样坠下去,都会直接悬浮在空中。
但她没有。
她缓缓松了手,安然落地,那道湿漉漉的披帛离开了青盐,像是瞬间失去灵魂,颓然打在芍药花上。
青盐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那朵芍药花。
她猛然举起手,眼神笃定,照着花瓣中最红的一片,毫不犹豫狠狠戳了下去。
刺啦一声,画布裂开,青盐的笔尖直直戳在方归梁眉心,在她脸上留下醒目的红。
方归梁堂皇失措的脸在青盐笔下显得有些呆滞而滑稽,像是始终生活在暗处,突然见了光的老鼠,惊愕又害怕。
此时此刻,青盐身后是漫山遍野的欢呼,似乎能够撼天动地,震碎星星。
方归梁看着青盐,她觉得只要青盐轻轻晃动手腕,就能将自己从世间抹去。她害怕得瑟缩成一团,紧闭双眼,两腿发软,几乎就要跪在青盐面前。
静静看了她很久,青盐手中的笔缓缓落下,笔尖在方归梁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色痕迹,和方才柳灵均脸上的异曲同工。
直到很久都没有痛觉传来,方归梁才堪堪张开紧闭的双眸。
方归梁被张福娘带走了。
台上只留下了青盐一个人。
她清晰地听到,身后有一道高亢的声音,激动宣布。
她,青盐。
长安城第一花魁。
世间珍品。
价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