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寒意渐浓,郁荷见谢清婉情绪有些不稳定,便也不追问,取过一个手炉给她,又为她加上一件斗篷。
许久后谢清婉才继续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因这个误会让圣上与淑妃姐姐生了隔阂,二十年前淑妃生育时,圣上让人以难产的理由对外宣称淑妃一尸两命。”
“而后将她暗地里转移到了姑苏行宫,声称与她死生不复相见,只让我私底下去探望她。”
“她的性子很执拗,被圣上误会也不解释,本就不爱说话的她去行宫后越发沉默寡言了,可怜敬儿直到七岁,她也未曾给过他几次笑脸。”
“敬儿很听话,知道母妃不喜欢他,就很少去她面前,行宫里的宫侍们除了伺候他的衣食起居外从不敢跟他过多说话。”
“他便每天把自己淹没在堆积如山的课业里,只有在我去行宫时才会格外开心,才像个孩子。”
“每次我去行宫,他都会把自己绘的丹青或者自己做的小玩意给我,央求我带去给圣上,希望圣上看了后会开心,能来行宫看看他与母妃。”
“但每次都会被淑妃拦下,将他的心意全部撕碎烧毁,严厉斥责于他,声称他要是再做这种事,便带着他一起去死。”
谢清婉说到这里,早已是声泪俱下。
一旁倾听的郁荷心里也有些酸楚,想起顾敬那双纯粹明亮的眼眸,她有些无法想象他的童年竟是这般。
谢清婉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劝过淑妃很多次,让她去与圣上解释,可她抵死不愿,也不许我去说。”
“我万般无奈之下悄悄将敬儿雕刻的小木雕像带去给圣上,那个小木雕像是圣上,但没有脸。”
“从未见过圣上的敬儿很想见见他的父亲是什么模样,他再将脸刻画上,圣上见了雕像后终于软了心肠,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去了行宫。”
谢清婉刚停息的眼泪又开始决堤,满脸自责与懊悔,“若是当年我能预知他这一次去行宫会断送了淑妃的命,我便是死也不会将小木雕像带给他看的。”
“本以为他去行宫后会跟淑妃关系缓和,没曾想他们竟又因这个误会激烈争吵,淑妃一气之下竟说圣上永远比不上那个人,圣上大怒离开行宫。”
“敬儿七岁时,淑妃让我带一封信给圣上,我本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我将信送给圣上,圣上看完信三天之后,让我去给淑妃送她最喜欢的梅子酒,说要将她接回宫中,让敬儿封王。”
“我去行宫将这个消息告诉淑妃,她听了之后却将敬儿揽在怀中痛哭一场,自责自己没有好好待他,希望他不要记恨她。“
“自以为苦尽甘来的敬儿满心欢喜地去将自己心爱之物统统打包,只等着回宫。”
“可我万万没想到,淑妃给圣上的那封信,是求他赐死,那杯梅子酒便是毒药,我将毒酒递给她时,敬儿正好进来看见她喝下,她弥留之际逼着敬儿立下毒誓,有生之年必定护我周全。”
谢清婉双手掩面,痛哭不止,哽咽不成声,“可我对于敬儿来说,与杀母仇人有何区别。”
她因情绪激动,又迭声咳嗽起来。
郁荷赶紧轻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劝道:“您若是身体受不住,便改日再说吧。”
谢清婉微微摇头,“这些事压了我这么多年,从未跟人说过,现如今说出来,兴许我的罪恶感能少一些。”
她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水小抿一口,又接着说:“淑妃去后,圣上将行宫的宫侍都处死,安排人将敬儿送去了镇抚司。”
“我只悄悄打听到他在镇抚司受了很多苦,圣上对他也是忽冷忽热,犯了一点小错就严厉惩罚他。”
“我私底下去求过情,却让圣上更加变本加厉地折磨虐待他。”
她说到这再次停顿,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啜泣。
郁荷听完她这些哭诉,也不禁潸然泪下,心中感慨万千。
她刚入镇抚司时,觉得顾敬肯定跟世人口中所言一般,是个嗜血的暗夜修罗,有些惧怕他,对他也存了防备。
但经过这次蜀地之行,郁荷却觉得他有温暖赤忱之心,也并不像一个曾经身陷囹圄,沉沦黑暗的人,不曾料想他竟有这般凄惨的过往。
从谢清婉的话来看,造成这一切的原由都是源于她所说的那场误会。
但若只是个误会,为何淑妃至死也不肯解释,而知情的谢清婉也不去说,让顾敬因为这个误会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郁荷见谢清婉陷入回忆,好像不打算再说,便直接问她,“究竟是什么误会,为何二十年了你们也不愿意说出来。”
谢清婉坐直了身体,用软帕将泪珠擦去,答非所问,“想必你还没有跟敬儿说过那太监问你淑妃的事吧。”
见郁荷点头,她便接着说:“我跟你说这些事,就是想请你不要跟他提,他只是以为自己母妃不受宠而已。”
“淑妃心寒圣上不信任她的真心,将错就错,临终前嘱咐我,除非敬儿长大后还愿意认圣上为父,我才能去将这个误会跟圣上解释清楚。”
“如若不然,她要圣上因为这个误会耿耿于怀一辈子。”
“这也是我苟活至今的原因,前段时间回京,一来是为了世子,二来我想问敬儿愿不愿意认圣上为父,可他跟我说他的父母在他七岁时便已经死了。”
“所以我也没必要再去说出真相,我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我是个罪人,早该以死谢罪了。”
她说完抬眸看着郁荷,目光恳切,“我不会告诉你这个误会是什么,也请你不要跟敬儿说这件事,让敬儿恨我一人就够了,我不想让他去记恨他的母亲。”
这让郁荷有些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误会,凭什么让无辜的顾敬去承受这误会带来的痛苦折磨。
她本以为谢清婉不将这件事说出来是为了保护顾敬,如今看来只是为了淑妃的偏执与豪赌。
淑妃赌圣上一定会因为此事终生耿耿于怀,目前来看她的确快赢了。
可是顾敬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成为她这场幼稚赌注的牺牲品。
郁荷觉得顾敬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他已经因为这个误会痛苦二十年了,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