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全忐忑不安,他猜不透沈青昭的心思,也不知沈青昭大半夜是怎么了,非得赶着去见顾大人?
他默默祈祷沈青昭不是去杀人的。
路上黑灯瞎火的,张德全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即便如此还是不太好走,他怕沈青昭生气。
“陛下,雪夜天黑路滑不好走,奴婢还是先为你招轿辇来吧。”
沈青昭哪里还有心思坐轿子?
她是万分火急赶着去见顾景明,只盼着那人福大命大,千万别死在了天牢。
“没时间了。”
张德全不明白沈青昭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没时间了?真是一头雾水的。保险为好,他还是没问了,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路边的侍卫宫人看见沈青昭,纷纷跪地请安,生怕礼数不周触怒了暴君。
但暴君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匆匆忙忙走了过去。
众人送了口气,抬头见暴君要去的方向,似乎是奔着天牢的?
这么大半夜,暴君去天牢干什么?
但他们不敢问也不敢管,反正看好自己的岗位就行了,千万别惹暴君生气。
……
天牢。
“咳咳……”
一身穿白色囚衣的男人靠在墙壁,脸色病态惨白。他刚掩唇咳嗽了几声,因着咳嗽,肺腑疼得厉害,唇角还渗出丝丝血渍。
看守牢房的狱卒看不下去了。外面刚下过雪,天牢常年阴暗湿冷,顾大人只穿着单薄囚衣,难免会受了风寒,真怕他熬不过。
狱卒悄悄递了碗清水进来。
“顾大人,您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顾景明抬起眼眸,对这位狱卒作了一揖,温声说道:“多谢。”
即便沦落至此,他依旧保持礼节风姿,不曾轻贱自身。
狱卒见顾大人手腕那副镣铐都给他割出血口子了,他稍微一举一动,都能牵扯撕裂开来。
早闻顾大人自娘胎出来就身体病弱,唉,如何受得了这牢狱之苦?
陛下也真是狠心,还责令打了他三十杖。
狱卒小声说:“顾大人,趁着夜里没别人,卑职帮你把手上镣铐先解开吧,你也好轻松些。”
顾景明却摇了摇头。他心知此人好意,可若是被沈青昭知道了,岂不又惹出了是非?
他不想连累狱卒。
“这副镣铐,我如今还受得住,景明谢谢小兄弟的好意了。”
狱卒连忙摆手摇头:“顾大人这句谢,卑职不敢当。顾大人可能忘记了,前几年,卑职家中老母得了重病,拿不出银子医救,多亏大人路过施以援手。这份恩情,卑职永远铭记于心,总盼着有什么机会能报答大人,可卑职人微言轻,不知该如何做。要不大人向陛下认个错求个情,兴许他一时开恩将你放出去了呢?”
顾景明的确不记得他和这位狱卒的事了。
他入狱,是因为说了些让沈青昭不高兴的话。
如今百姓赋税过重,可沈青昭只顾着享乐,还打算建一栋专门用来赏月的明月楼。
此等劳民伤财之举,满朝文武无人敢出声,唯独顾景明。
他站在金銮殿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坚决反对修建明月楼,还痛斥沈青昭极尽奢靡。
这下可惹怒了年轻天子。
沈青昭当场就要杀了顾景明,若非有人求情,他何止是被关在天牢呢?现在早成了一具尸体。
不过,顾景明对此并不后悔。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说出相同的话,现在又怎么可能因为怕死去认罪服软?
对他而言,苟活于世不如舍生取义。
为万民而死是死得其所,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狱卒就知道劝不动顾景明,也无可奈何了,只叹气。
“哎,顾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他正叹着气,忽然看见远方有人提灯走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不小的动静,看这排场估计是个大人物。
只是……谁会大半夜到天牢来呢?
很快,灯光越来越亮,一计尖锐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暴君来了???
狱卒慌了,立刻下跪迎接。
顾景明眼眸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他这缓缓抬起头来。
白日里说要诛他九族的人,如今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
顾景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还不太相信,喃喃一语。
“陛下?”
沈青昭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因为她生怕顾景明死在牢里。
想当年,她在大学里最怕的就是跑步了,跑个八百米都能要了半条命,如今生死关头反而激发了身体的潜能。
张德全还在后面追着,他这副老骨头如何赶得上?晚了一刻钟才到。他自然也怕沈青昭赶着去处死顾景明。
天牢里燃烧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周围乌泱泱跪了一圈的人,但他们都不敢发出声音,连呼吸声都紧紧屏着,十分安静。
这是沈青昭第一次见到顾景明。
染血的宽松囚衣穿在他躯体上,仍然可见他体型瘦削。
这人气息奄奄地靠在墙角,双手戴着玄铁制成的镣铐锁链,手腕处磨成了两道血痕,但他面容无丝毫痛楚,反而十分平静坦然,似乎已经预料并接受自己的结局,可以随时赴死。
灯火在他的侧脸上落下一层昏黄的光影,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见不是幻觉,沈青昭真的来了,便双手撑地半跪下去朝她叩首。
“罪臣参见陛下。”
此刻,燃烬了的灯灰坠落,最终在他鞋履两侧归为平静。
沈青昭一时间有些看迷了眼,竟忘了此行来的目的。
她还在端详着顾景明。他自称罪臣、俯首低头,眼眸里却深藏傲然,可见内心并不认为自己有罪。这只是他对于皇权无可奈何的臣服。
即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