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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已至,天气肃爽。农忙时节,艾小乙本不用上学,却也不随爹妈下田,反而急匆匆往一处茶馆走去。

入得茶馆,只见人头攒动,尽是些半大孩子。小乙知道,他们同她一般,都是来听陈先生说故事的。

陈先生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儒生,虽多次进京赶考都未能中举,但单凭秀才身份,也很得村民敬仰。

平日,陈先生最爱讲的是七侠五义、三国英雄,今日他突换口味,要讲深闺秘事,这可勾起了孩子们的兴趣,要知道,那些豪杰的故事他们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陈先生见茶馆人已满,且有些来客早不耐烦,催得甚急,便连拍两下扶尺,馆内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道:“故事源自杜牧之的《秋夕》。”他捋了捋山羊胡子,用沉重的嗓音将《秋夕》背诵一遍,而后从怀里摸出一把黑玉小扇,那小扇扇柄下坠月白小球,球连一条金黄流苏。

他将小扇张开,道:“据说杜牧之于七月七日在杭州游花船,见得一位老妇坐在河边浣衣,身旁放的正是这把扇子,杜牧之懂玉,知它用的是上品玉,便出言要买下。老妇道:‘扇子我是不能卖,但能送给你,只不过你要听我说一个故事,你可答应?’杜牧之左右无事,立时答应。那知故事已毕,他久久不能回神,待得清醒,那里还有老妇的影子?只余下这柄小扇罢了。”1

陈先生轻轻摩挲扇柄,道:“杜牧之死后,扇子几经辗转,流落我手,而关于它故事自然也就传到我这了。”他放下扇子,轻拍了两下扶尺,“好啦,我也不卖关子了,这就将那老妇的故事细细道来。故事伊始,是在丁未年四月,也就是成光帝统治的怡昌年间。”

盛夏的正午,通常是燥热难耐的,有时候干坐着,就能流满脸的汗。花儿草儿也都恹恹的,软着腰杆似乎在说:“快下雨吧!快下雨吧!”

可总有那么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鸟兽,总要在这时候出来觅食。这不,一只刚学会飞的喜鹊儿从巢里探出头来,在香樟树上一路跳,一路飞,沿着伸出的枝丫落到了金瓦红墙的宫殿前。

殿前的青石台阶上,一个身着鹅黄齐胸襦裙的豆蔻少女正倚在红柱边上打盹儿,她指尖的团扇将将点在脚边,要倒不倒的。

小喜鹊丝毫不怕人,歪着头跳上台阶去啄她的手。少女兴许是困极了,只咂巴咂巴嘴,并不赶走这不速之客。

“春夏姊姊!”尖细的声音从门处传来,这一声太过猝不及防,不仅吓跑了探头探脑的喜鹊儿,还惊落了春夏的团扇,就连她本人,也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花坛子里。

她不过揉个眼睛的功夫,那声音的主人就已经移到了面前。

被搅了好梦,春夏心中自是不快,她皱着秀眉拾起团扇,嗔怪道:“喊甚么呢?不知道你姊姊我正歇息么?”

来人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生的一张瓜子脸,两条细长眼,瘦高身材,比春夏稍小一岁。

“好姊姊,”小欢子接过扇子,殷勤地替她祛暑,“怎地不在屋里睡?”

春夏悠悠地溜了他一眼,道:“里头有多热,你又不是不晓得。”

他们住的地方名为喜宁宫,是座冷宫。喜宁宫花草树木、锅碗瓢盆、桌凳床榻等一应俱全,看上去倒不像冷宫。

不过除这些外,喜宁宫就是实实在在的冷宫。宫殿背阳向阴,夏暖冬寒,寒暑与时节完全相反,很折磨人。

加之这偌大的宫殿里,只有颖妃、春夏和小欢子三人,也是十分冷清了。

小欢子叉着腰,摇着扇子道:“也是,也只有咱家娘娘待得住。”言语中颇有些无谓。

实际上他确实是无所谓的:他能跑能跳,身手敏捷,行动又利索,白天能上树纳凉,晚上还能在屋顶上躺一整晚,天再热也热不着他。

春夏用手指头推着小欢子的太阳穴,道:“你呀,刚刚爬墙了罢,仔细让娘娘瞧见,不然又得挨骂!”

小欢子边躲边抓她的指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似的,惊道:“你又学娘娘!”

春夏收了手,哼了一声,道:“娘娘是大家闺秀,我学学怎么了?别的我还不稀罕学呢!”

小欢子做了个鬼脸,嘻嘻笑道:“你这叫东施效颦!”

春夏气急了,拧着小欢子的耳朵怒道:“你个死太监也敢作弄我!”

小欢子疼得龇牙咧嘴,告饶道:“我的好姊姊,我错啦!”

两人又闹了一会,忽地听到里头说道:“春夏,小欢子,安静点,莫要惊跑了交儿!”交儿是只黄鸟,前些日子跑到喜宁宫落巢,被小欢子抓了去,锁在笼里头献给颖妃当消遣。

那交儿机灵可爱,竟是很得娘娘喜爱,故而整日捧着笼子不肯放手。

二人听得颖妃开口,声音虽温柔亲切,但仍有旧日威仪,便敛了戏容,恭恭敬敬地朝声源处行了一礼,道:“是,娘娘。”

不过小欢子倒是顽劣,不住对着颖妃内室吐舌头做鬼脸,春夏怕娘娘瞧见,忙把他拉得远远的。

两人走到墙角边,那里放了架石磨,小欢子三两步跳将上去,蹲在上面搓青苔玩。

春夏见他这番不知悔改,不禁道:“娘娘喜静,以后咱们不能够再这么闹腾了。”

小欢子道:“那多无趣!呆在这冷宫,我都快无聊死啦!”

春夏道:“娘娘虽入了冷宫,可皇上对她的宠爱可不减分毫。若是惹恼了她,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欢子笑道:“你几时见娘娘发火过?”

春夏暗自思索,倒真没想起颖妃生气的模样。她道:“纵是如此,我们也不能不听娘娘的话。总之,在娘娘面前,我们还是乖顺为好。”

小欢子伸了伸舌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不消片刻,小欢子突然“啊呀”一声,从石磨上跳下来。

春夏责道:“不是让你别胡闹么,又大惊小怪作甚么?”

小欢子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跟姊姊你闹起来,竟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

春夏道:“你有甚么事?”

小欢子笑嘻嘻地道:“你猜我刚刚在墙上听到了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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