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你知道的原封不动的告诉我,你会死,但是我会告诉窦敬,你为了保全家人,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为窦敬保密,被我杀掉泄愤,你在地下祈求窦大将军能够保全你的家人。不过我有一点要提醒你,灭门这件事情,我可以失败无数次,但你只能输一次。” 褚道隆的脸色,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惨白三分。 潘晦问他:“来吧。告诉我,你的选择。” 褚道隆颓然跪坐在地。 他嘴唇嗫嚅几下,低不可闻道:“是我在呈送陛下的奏疏里,发现了一份匿名弹劾窦氏一族的奏疏……” 潘晦眼底诧色一闪即逝:“匿名?!” 褚道隆懦弱道:“是。” 潘晦迅速抓住了重点:“笔迹如何?” 褚道隆道:“分辨不出是何人所书。” 潘晦眉头微皱,有了答案:“窦家觉得,这封匿名奏疏是毛绰所上。” 褚道隆没有做声。 因为毛绰已经用性命证明了这一点。 潘晦不由得出神起来。 这件事,真的是毛绰做的吗? 既愤恨于窦氏跋扈,又被损害了自身利益,且不愿暴露本来面目,倒有些像是毛绰的手笔…… 但潘晦心知肚明——不可能是他。 因为所有奏疏都须经尚书台,才能呈送到天子面前,而他为尚书令,也就是说,理论上所有奏疏在天子御览之前,他都会先行过目,这份奏疏即便真的递上,多半也会因为匿名,内容又涉及窦氏一族的缘故而被他拦下。 毛绰怎么可能不事先跟他通风,就上这样一道奏疏? 理论上是这样。 可是事情出了一些变故。 尚书台里,一个被窦家安插进去、具有检阅奏疏资格的郎官,在尚书令之前对奏疏进行预检的时候发现了这份奏疏,将其扣下,递交到了窦家手上,继而窦家通过某种途径得出了奏疏的主人乃是毛绰,邀约不成之后,终于引发了这场血案! 潘晦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实在是非常巧妙的设计。 他,尚书令,血案发生之前,根本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封检举窦家的匿名奏疏。 窦敬,窦大将军,发起这场暴力屠杀的时候,也根本不知道尚书令潘晦对这封检举奏疏一无所知。 戏剧性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潘晦摆摆手,示意下属将褚道隆带了下去,而他则在这寒凉的月色之中踱步,独自思量,是谁设下了这个局? 他举目看向未央宫,几瞬之后,就有了答案。 天子。 只会是天子。 潘晦不由得苦笑道:“《淮南子》讲,圣人敬小慎微,动不失时。果然是这样啊。” 现在他该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去找窦敬,说一切都是场误会,是天子设计让你我反目、毛绰殒命? 窦敬不会相信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会下意识的相信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的那个人。 天子给窦敬什么? 非穆氏而封王,窦家五子封侯,赐钱一亿,准许窦敬使用天子的仪仗…… 这已经是人臣的极致,赏无可赏了。 即便再换一位天子,在不主动禅位的前提下所能够给予窦敬的,也就是这些了。 而他潘晦能给窦敬什么? 告诉他天子并非表面上那样荏弱,实际上正在对窦氏一族虎视眈眈,赶快将他废了拉倒? 潘晦用脚后跟,都能想到窦敬的想法。 ——将当今天子废了,你潘晦来把我窦敬丢掉的待遇补上吗?! ——你潘晦的党羽刚刚在天子面前匿名告我窦家的状,现在又施展诡计,想让我自断臂膀,将支持我的天子废黜? ——你究竟是在揭穿天子的真面目,还是想以废帝之事打压窦家,使得天下群起攻讦于我?! 而潘晦出于自身利益,也无法跟窦敬讲和。 就算那封奏疏不是毛绰上的,就算毛绰的死是出于天子设计,可这一切都无法将事实抹煞,那就是——公然杀死毛绰的凶手,是窦家的门客! 而他,潘氏派系的党魁、毛绰的表哥,怎么能在窦家门客将毛绰杀死之后,跟窦敬讲和?! “只给我留下了一条路啊……” 潘晦很快便定了心意,只是目光远眺灯火通明的未央宫时,不免心生感触,唏嘘良多。 当日新帝继位,他心里或多或少有所轻视,等到新帝大力尊崇窦敬之后,那轻视便尽数转为了蔑视。 以地事秦,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以权势事窦敬,又岂非如此? 但是现下再看,却发现未央宫中那位看似愚鲁的天子此行之后更有一层深意…… …… 潘晦在那中年内侍的带领下进入未央宫后殿,就见天子正跪坐于坐席之上,静心习字。 他再不敢有从前的轻视之意,扑通一声跪伏下去,以头抢地:“臣有罪,臣万死,伏请陛下宽宏,加恩饶恕!” “尚书令,不要太拘束啦!” 朱元璋笑容和善,语气温和:“朕难道是那种随随便便对朝臣喊打喊杀的君主吗?” 空间里的皇帝们不约而同的“噫~”了一声。 朱元璋置若罔闻,又问潘晦:“尚书令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想禀告啊?” 天子如此和颜悦色,潘晦反倒心头战栗,丝毫不敢显露释然之态,只继续维持着叩头的姿势,谦恭道:“臣有罪,之前在大殿之上,臣没有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