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其拦下,押到皇帝面前。 皇帝怫然不悦:“汤舍人何以在禁宫如此失礼?” 汤义康故作讶异之色:“如今天子怠政,不视百姓,后妃又无却辇之德,狐媚惑主,正是礼崩乐坏的年月,臣不过是上从下效,何罪之有?” 皇帝为之默然,面露愧疚之色。 良久之后,步下轿撵,以天子之尊向汤义康低头致歉:“能够直言进谏,阐述天子的过失,这是贤臣的作为,朕岂有不纳之理?” 汤义康听罢泪下,遂伏地跪谢:“陛下容常人所不能容,礼贤下士,正乃明君风范!” 皇帝将汤义康搀起,君臣相对,正是一时佳话。 而自那日之后,皇帝以全妃有失嫔御之德范为由,去其德妃之位,贬为淑仪,从此再没有召幸过她,以此展示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 一夕之间,全氏饱尝人情冷暖。 几个月的人间浮华,却要用后半生的孤苦无依,备受欺凌来偿还。 或许上天有所怜悯,次月全淑仪深感不适,原以为是心内郁结所制,还不太放在心上。 又因为失势至此,更加不敢作声,便也就忍耐下去。 如此到了下个月,天葵迟迟不至,全淑仪乃至于身边近侍便有了几分猜测,再凑了银子好歹央求太医来瞧,终是诊出已经有了身孕。 所谓绝处逢生,莫过于此。 皇帝听闻此事,倒也默默良久,最后还是没有去见全淑仪,只是同皇后说:“你且看顾她一二吧。” 皇后替丈夫打着扇子,轻声问:“若是诞下皇嗣,全氏的位分,是否要再提一提?” 皇帝摇头:“不必了,朕以后都不想再听见她的消息。” 外边内侍隔着帘子回话:“陛下,江仆射道是有要事禀奏,此刻正在前殿待传。” 皇帝遂起身离开,皇后恭敬的送他。 守在门边的宫人小心的挑开帘子,内侍近前来迎,他大步登上御撵,却见上边还搁置着旧时的香药罐子上还罩着全氏绣的罐套儿。 比起中原女子,全氏的针线堪称是十分糟糕。 那蹩脚的图案,她花了好几个日夜才绣成。 绣的花叫什么来着? 全氏说过几次,可是他已经忘了…… 皇帝略有失神,他的近侍三省便已经会意过来:“香药罐的罐套儿老久了,还不取下来换个新的!” 机灵的内侍赶忙将那个过时了的罐套儿取下,皇帝默不作声的坐在御撵上往前殿去,一路都没作声。 直到到了地方,落地之后,才低声叫了人来:“三省,你去同皇后说一声,全氏的位分不再擢升,份例……就提成昭仪吧。” 三省麻利的应了声,往丽正殿去了。 皇后听完有些诧异,却也应下,等三省走了,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玩味的笑了:“男人啊。” 然后吩咐自己身边的女官:“把这话告诉全氏,再多关照她几分,别让人作践死了。” 大皇子在旁边听得皱眉:“那贱婢当日风头盛时,尚宫局都敢给她送跟母后一样的东西,现在她落难了,您反倒如此恩待她!” 皇后微微摇头:“县官不如现管,尚宫局高看的不是全氏,是你父皇,当日令六宫低头的也不是全氏,而是你父皇。” 大皇子脸上尤且有愤愤之色。 皇后见状,不禁叹一口气:“儿啊,你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脑子转不过这个圈儿来,以后早晚都要吃大亏的。” 她打发其余人退下,叫儿子到近前来:“你父皇是个锐意进取的君主,当初宠爱全氏是出于真心,今日将她废弃到底,也是出于真心,如今有了决断,就断然不会再回头了。” “他下定了决心,全氏也好,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就都不会再对我们母子造成威胁,相反,倒是助益。” “善待一个失宠的,曾经礼遇与中宫同等的嫔御,是皇后的仁德,友爱一个不被父亲疼爱的弟弟或妹妹,是你作为长兄的担当,用两个不会掀起风浪的人来成全我们,这不是很好吗?” “我们需要付出的,也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 大皇子若有所思。 …… 丽正殿的女官将皇后的话转告给全氏,再告知她皇后劝说皇帝擢升全氏份例一事,后者果然感激涕零。 “娘娘的恩情,妾身没齿难忘!” 有了皇后的庇护,全氏的日子显然要好过一些,虽然还是要受人冷语,但起码衣食用度上不会再被人磋磨。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全氏顺利诞下一子。 是为皇帝第六子。 内侍三省将此事禀告上去,皇帝也只是点点头,给皇子赐名为“明”,别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倒是皇后,亲自为六皇子操持洗三诸事,给了全氏母子体面。 全氏原本以为自己诞下皇子,皇帝如何也会来看一眼,却没想到天子的心冷硬如冰,丝毫不为所动。 她就此彻底心灰意冷。 六皇子并不被皇帝看重,因为他的母亲是全氏,也因为他身上的一半西域血脉。 倒是皇后和大皇子,偶尔会看顾她们母子一二,所以全氏与六皇子在内宫之中虽然过得艰难,但总算还可以维系。 皇后所出的昌华公主过十岁生日的时候,皇帝饶是忙于朝政,也抽空去丽正殿坐了坐,其余人便更不必说了,后妃也好,宗亲命妇也罢,宾客如云。 宴席将散的时候,昌华公主瞥见了低眉顺眼坐在角落里的全氏母子。 她穿得素简,然而眉目冷艳,天生绝丽,饶是低眉,也有一种刻骨的风情。 昌华公主走上前去,看一眼全氏,再看一眼坐在她身边的,那个面无表情却仍旧漂亮的一塌糊涂的异母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