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兰府。
“小姐,您别伤心了。”
“裴世子定是要事在身,才不能来接亲的……”
心儿一边将妆奁里的紫檀木梳拿出来,轻柔地给小姐通发,一边安慰她:“不过,裴世子的两名亲信都来了,这说明他也是极看重小姐的。”
心儿凝看着镜中那娇美的容颜,不禁叹道:“小姐您生得又这般好看,嫁过去定会得世子喜欢的。”
镜中的少女雪肤花貌,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小巧的鼻梁挺翘,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尤为漂亮。
此刻她蛾眉微蹙,眼眸低垂,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为她抚平眉间清愁。
真真好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小姐的容貌是顶好的,心儿这样觉得,也很喜欢这样的小姐。可她虽这样说,但心里也清楚裴世子其实不喜欢这一类长相。
小姐的长相清纯,性子亦是柔和,平日里也常着素色、青色衣裳,恰如一株江上莲。
今日作了新娘装扮,也不见丝毫媚态,烈烈如火的大红嫁衣包裹着她,如此浓墨重彩的颜色,在她身上没有半分艳丽,倒衬得她像一幅格格不入的素净山水画,尤其那双眸子,澄澈如碧色的湖泊。
世子不喜欢这样的。他喜欢容貌明艳,媚眼如丝的女子。
而他今日没有亲自前来迎亲,也非有什么要事,而是夤夜里同几个纨绔公子宿在醉仙楼里了,至今未归家。
可这些怎么能同小姐说呢,这也太伤人了。
“小姐您放心吧,侯爷和夫人都很喜欢您,定不会让人欺负您的!”
这倒是实话。
兰氏乃百年书香世家,上一代家主曾官至尚书,与镇南侯府亦是世交,但到了这一代,兰氏式微,全凭镇南侯府扶持,才勉强维持住往日盛况。
兰氏有意与镇南侯府结亲,在女儿兰因雨幼时常将其带往镇南侯府。镇南侯夫妇育有一子,其性活泼,调皮好动,肆意妄为,常令二人头疼不已。
恰兰氏的小姑娘温顺柔婉,镇南侯及夫人越看越满意,两家便顺势给世子裴世静和大小姐兰因雨定了亲。
然,裴世静对兰因雨的不喜,是从小就言于其表的,他不喜欢她,更看不上她,若不是家中长辈斩钉截铁,不容忤逆,他断不会娶她为妻。
兰因雨自是看得出来。
心儿那些宽慰的话,隐瞒的事,她也都明白,清楚。
只是有些事,其实不必宣之于口,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就像他们选择不告诉她一样,她也不必与说与他们听。
要说伤心么,其实没有。她向来习惯了,只是偶尔会觉得心里头又闷又重,千念郁结,有些透不过气来。
正如此刻,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任人摆弄,静静坐在这里,就为了画别人喜欢的妆容,穿他人喜欢的衣裳,然后,嫁过去,一辈子埋葬在那里。
不等她再想什么,室外喧闹声忽更甚,心儿道:“迎亲队伍到了!”
说罢忙给她拢上盖头,侧身扶起她。
将上花轿时,兰夫人及时赶到了,拉着兰因雨的手,满含愧意道:“娘对不住你啊,幼安!方才实在是秋雨太胡闹了,一下就没影了,娘没有办法,不能不去寻他……唉,还是错过了给你通发,你别怪娘。”
说着,她有些哽咽起来,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听娘说,去了侯府,你要比在家里更懂事一些,听话一点,要学会讨世子欢心。这样,夫家才会更喜欢你,日子才能过得更舒心些,爹娘也能够更放……”
“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兰因雨打断了她,抽出手,径直上了花轿。
她也不清楚缘由,明明都是些关心的话,她却为何不想再听下去。
大红的帘子放下,外头兰夫人声泪俱下,追着上前道:“幼安,你是不是生气了?责怪娘了?幼安……”
指尖攥紧了衣摆,不过片刻又松开,她撩开帘子,平静地说:“都没有,只是时辰快到了,娘,您回去吧。”
红帘垂下,花轿起,锣鼓声震耳欲聋。
她静静地坐在花轿里,无声地,落下一滴眼泪来。
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什么,忙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脸上的泪痕抹掉。
幸好,指尖没沾上多少脂粉。
外头锣鼓喧天,铺天盖地俱是喜意,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队伍中忽地划出一声惊叫。
“有刺客!”
迎亲的队伍猝然而停,几名护卫迅速亮出武器严阵以待。
原本喧嚣的喜庆乐声戛然而止,花轿骤然一颠,兰因雨身子猛地倾斜,险些磕到了头。
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凄厉的惨叫声、慌乱的脚步声以及刀刃相接的厮杀声混杂着,皆是令她心头一惊。
她一时呆住了,晃了会神,才不知是恐惧还是担忧,微颤着声唤她的贴身侍女:“心、心儿……”
外头惊乱一片,自是无人回应。
她掀开盖头,正犹豫是否该出去时,面前的帘子忽地被挑开,刺进来一柄寒气逼人的剑。
兰因雨一惊,瞳孔倏地放大。
一瞬间,她什么也来不及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真不知道,她死了后,有谁会为她伤心。
爹娘?或是那个一向不喜她的未婚夫婿?
或许根本没有人……她怔怔地盯着那把剑看,泪珠如雨坠,终是发泄般,又像是认命一般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然而,利刃将落在她身上时,剑锋却陡然一偏,沿着大红色的嫁衣擦了过去。
精美的衣裳被划破,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隔着泪幕,她茫然地抬眸,撞上一道寒冽如刀锋般的视线。
持剑之人玄衣蒙面,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与她目光相接时,似乎有片刻的怔然。
“拾,你犹豫什么,快动手啊!”
身后一道女声焦急地催促。
闻言,那目光愈发深沉,兰因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