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内年轻弟子知他是铸器师,知他卡在筑基巅峰不得寸进,知他不爱发火却不知二十多年前,宣明聆是问剑谷杀心最重之人。 他根骨一般,于剑道天赋也有限,生生靠灵丹妙药堆砌上筑基期,看着年少有为,实则基底虚浮。 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在诛灭妖邪时从无留情,妖兽也好、长相与人无异的妖修也罢,但凡作恶,不问缘由,一剑斩之,硬生生斩出满身戾气。 十几岁的宣明聆几乎疯了般在接任务牌,不停地下山。 他无法与背负着母亲性命的自己和解,更无法与害死了母亲的妖族和解,囿于资质,他早早地看到了人生尽头,也感到父亲对他的失望。 仿佛赎罪,又仿佛为了证明自我,他出生入死,被恨迷了双眼,曾一度极其偏激。 偏激到害了一只救下自己性命的妖。 赤红如同燃烧着的羽翼紧紧裹住身体,呈现出保护的茧状。 茧中,男人的血从唇角溢出,一点一滴敲打在手背上,烫得他一把丢了剑,从晕眩中醒来,遵守本能反应的手不停颤抖。 那张无比张扬俊美、生平罕见的脸靠得很近,漂亮的绯色耳翎与妖纹无不昭示他是一只化成人形的禽族大妖。 被救下的道门少年一剑穿胸,大妖眼里似乎有些震惊,也有种“果然如此”的失望。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弃人不顾,抱着宣明聆一路飞逃,流下的血珠在身后连成了串。 追来的道人目露贪婪,竟从袖中取出玉瓶,一滴不落地收了起来。 那副嘴脸像是在宣明聆心中猛地撕开一道豁口,他情不自禁地质疑起出生以来,父亲教导他的东西。 妖为邪,道为正。 倘若如此,为何救他的是只妖,拿他当破绽威胁,对他性命不屑一顾的,是道人呢 混乱、迷茫、懊恼剧烈的风吹得他睁不开眼,所见只剩红。 血的红,衣衫的红,赤羽的红。 属于火凤的,简直要将视线燃烧的红。刺目,耀眼,又无法移开目光。 鸟妖啼鸣,若金玉相撞,熊熊烈焰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道人修为并不如他,手中模样怪异、针刺似的武器却邪诡非常,像自己开了眼般,每一下都血羽横飞。 这种层面的战斗,根本不是他一介小小筑基修士能掺和的,宣明聆很快便因灵力震荡七窍流血,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躺在一处悬崖的山洞里,手中攥着一枚羽毛,大妖气息浓厚,足矣护他周全。 洞口血迹星星点点,宣明聆看到同样沾满血迹的剑,捅穿那只妖胸口的那一幕挥之不去,若非如此,对方也不至于落入下风。 手腕松脱,握不住剑,凶器自崖边滚下,很快不见踪影。 宣明聆满目茫然。 他修养几日,勉强收拾好心绪,打道回府。却在途中一个村子的小径上,瞧见个昏倒在地的红衣幼童。 翻过身,瞳孔骤缩,即便褪去妖羽,缩水了好几度,感受不到妖气,也不难看出这是谁。 是那个男人。 是凤凰或者说,凤皇。 大抵才炼成人身,修为散尽,脆弱无比,不需要剑,光凭手指就能掐死。 但宣明聆没有那么做。 他将孩童抱起,明明不重,臂弯却沉甸甸的,一如他的心。 把妖修带回谷是大忌,倘若被父亲知晓,他定会被逐出家门。 可把对方留下,万一被那道人发现,下场大概比死无葬身之地还要凄惨。他做不到。 本以为照顾到人醒后,就能放他离开。不曾想孩童睁开眼,竟懵懂无知,和先前的大妖没有半处相似,也不知遭遇了什么。 宣明聆别无他法,只得将人留下。 从此,他再提不起剑了。 这是他的罪,和出生相似的罪,以他人之“死”换来的生,需要用一辈子去偿还。 刻意取名叫“小凤凰”,正是为不断地提醒自己蔚凤的身份勿失勿忘。 勿失勿忘,那么,他是何时迷失在少年的纵容之中,又何时遗忘了前尘往事,甚至会对那人发脾气的 静坐在屋内,拨动那架珊瑚琴,音律邈邈。迷蒙之中,雾气围来,好像有谁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无比温柔。 “好孩子娘亲,没法陪你长大了不要怪娘也不要怪自己” “夫人,你为何非要把他生下来明明清楚自己的身体撑不住” “我愿如此比起为我哭,我更希望你们能为他高兴看,他在对我笑,多可爱啊” 埋藏在记忆角落中,刚刚出生时听到的话语,如千丝万缕的香气,将他包裹、抚平。 “娘” 宣明聆眼角落下一滴泪,呢喃着。 原来,他的娘亲是这样想的么她并不责怪他的出生不恨他夺去了她的命 一只手伸来,替他拭去了泪痕。 清越动听的少年嗓音,在耳边唤道“小师叔,别哭,别哭。那是蜃气的幻象,早就过去了。” 宣明聆抬起脸,看到蔚凤正蹙紧眉,方寸大乱地望来。 “抱歉,我我只是想,给小师叔送个礼。”他手足无措地解释着,“是我太没分寸了,记起故去的母亲,小师叔你肯定很难过我怎么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宣明聆摇摇头,捉住他的手。 长长的沉默后,蔚凤开口道“路上耽搁,回来迟了。” “好在没过午夜,小师叔,尽管你不爱听,但生辰吉乐。” “愿你岁岁无忧,身体安康。” 吉乐宣明聆想,倘若哪天,你记起从前,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