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抿住杯沿,含下一口。他的眼神勾子似得,陶醉盯向前方。 前方是灰蒙暗光中依旧明亮的眼眸。一对蓝宝石。 “想必它一定价值连城。”蓝眸主人发话,带着鼻音,腔调迷人。 不知哪戳中笑点,弗朗兹哧哧吭声。他转动酒瓶展示。 标签上有一片深褐污渍,飞溅的液滴状引人浮想联翩。 “是的。这是当年批货里最好的一瓶,我专门留它给自己,当时差点被偷了。那以来,我只会跟我的伙伴分享。在盛宴上,在派对上,又或是私下相聚的小酌。” 弗朗兹试探性地倾斜酒杯。 “您想来一口吗莱恩先生。正好,为您庆贺。” “现在还没到庆功时间门呢。” 婉拒是意料之中,弗朗兹起身,顺势撩开幕帘。 “今夜您没登台指挥,我失望极了。在我看来,谁都不能替代你。您知道我最欣赏您哪一点吗” 不待回答他自说自话“不是您的才华,您的谈吐,这些一一装盘摆上台面的前菜,只填得满那些泛泛庸俗之流的双眼。他们自以为是的想,是他们发现了您,一颗藏在蚌壳砂砾已久的珍珠,灵魂上的能人妙人,为您感动落泪仰慕倾倒时,仿佛连他们自身的灵魂也获得升华。可我不同。” 弗朗兹转身再踱两步,双手搭住青年两肩。 他俯身,几乎贴着人右耳,嗅到某种杏味。 “你我是同一种人。” “当我第一眼见到你,我便知道。你会理解我,而我也懂你。没有谁能比我们彼此更合适成为朋友,一起成就宏图伟业。” 酒瓶倒影中金牙发亮。传说的黄金液,名酒摩涅塔女神。似乎受这抹金黄点醒,泡沫如鱼籽增殖,升腾,聚拢成彼此镶嵌的碎块。 “何以见得呢,先生。你我总共也才见过面。”择明坐着不动,鼻音厚重,“事实上,目前我仅知晓您姓姓甚名谁。” “余下半生,我们还有很长时间门彼此接触,深入了解。只要您肯先帮我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呼出热气的嘴换到左侧,那气又闷又潮,与海岸吹拂的腥咸暖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实不相瞒,我一直想在此定居。这是好地方,风景宜人,民风淳朴,能欣赏到如此美妙的乐曲。无奈我之前被些事情磕绊,搁置到现在才动身。” “若是这样,您该去找商站或当局委员会。据我所知,最近速度最快的点就在伊亚郡当地。您甚至能直接找林先生,我的资助人兼雇主商量,他是位慷慨的善心人,从不拒同行于门外。或您不介意,我可将您引荐给霍先生,他在这方面懂得很多。”择明不假思索道。 弗朗兹大笑着捏住择明耳垂,轻重交替,施力把玩。 “亲爱的莱恩阁下,事实上呢,我这种出身的人,是走不了常路进到羊群之中的。我们是被牧羊人拒绝在外的豺狼虎豹,永远不被允诺能前往那赦免地。您难道不觉得么” 只有在这时,择明才转过头与人四目相对。 “我们” 弗朗兹身子俯得更低了。 “像我说的,莱恩先生。你我是同一类人,我一眼就能看出。而我们,从不被允许融入任何地方,走向任何大道小径。” 亲密宛如父亲谆谆教诲,情切胜似眷侣殷勤抚慰,他捧起择明的脸,声调骤升。 “这便形成一个无解题,也是给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妙指引既然世间门让我无路可走,那我便也斩尽他人双足,与我困于同一囹圄。亲爱的,世道永远不公,这是事实,但我有法子让他们变得跟我一样。我指的是,您的老板,您身边的霍先生,您能想到的任何人。” 择明默然,垂眸思考的模样引得弗朗兹嘴角上扬。 “但是,您想要怎么做” “这个谜底,在您愿意与我畅饮一杯后自会揭晓。”弗朗兹坐回原位,将另一只空杯倒满递向前,“如何亲爱的莱特” 大厅内掌声如潮,观众为莉莉丝一段哀婉凄美的花腔折服,欢呼吹哨。 歌剧第六幕,阿希尔特告别女奴,踏上收割玛格恩特的回程路。他腰配锋利长剑,肩挂精铁重盾,那只罗盘藏在衣领下,引领他赴往家乡。 纷争使古城不复繁华,玛格恩特的旧宅已成废墟,方圆百里不见活物踪迹。 唯剩吟游诗人一副维埃勒琴伴身,经诗篇唱出覆灭缘由。 阿希尔特反抗离乡,激化本就动荡的局面,人们不单单争抢飘渺宝藏,而是眼前所见的珠宝华服,舞姬侍童,象征和睦的蓝天被硝烟撕碎割裂,战火四起。 现在急需一个领导者,一个英雄,终结战乱。 阿希尔特身披银铠率领群贤,正义勇气兼具,他毫无疑问被推上高位成为新领主,他不负众望守住城池,并继续找寻猎物玛格恩特。 罗盘给出指向却都在关键时失灵,期限在即,阿希尔特困惑又焦急,对女奴的爱意受思念浇灌,愈发澎湃。 深夜辗转反侧,他在梦中又见那独眼瘸腿的老者。 她已归入暗影,无人知晓的尘埃之所 拂去遮掩她面容的白纱,喝下黄金杯里盛满的葡萄鲜血,她将会为你现身 作为报答,作为祝福。希望你牢记你昨日所言,勿忘你神圣的规臬 阿希尔特半信半疑,独自赴往荒宅,月色在林间门编织成路,他潜入未被发现的地下密室。 传闻中的玛格恩特肖像挂满蛛网虫卵,恰似一张面纱遮掩佳人容颜,那尊金杯置于画像之前,空空如也。 “我的老友,我的灵魂指引者与庇佑者,若真如你所说,我难不成是该与她,这魔鬼首脑,蛇蝎之最,共饮一杯吗”舞台上,饰演阿希尔特的男高音举起道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