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带欣慰、又几分隐隐的酸楚之色,看着女儿影消失。在沉默了片刻过后,他转向了赵中芳。 “替朕更衣吧。拖延许久,今日也该上个朝了。” 出这句话时,皇帝的语气轻淡,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已是彻底消失。 裴萧元静静立在抱厦下,正耐心地等着她。看到她出,他迎了上。 “走吧,我们了。”她微笑。 人行出紫云宫,在路上,经过皇帝上朝的宣政殿附近时,相向恰遇见了正从待漏院列队行往大殿的百官。边走的虽不是同一条宫,中间并无高大殿宇遮挡,相隔也不过十丈而已,很快,众人便都留意到了他人,纷纷停步,望了过。 驸马因新婚得皇帝赐假,自是不用参今日这一场久违的早间朝会。人人都以为他此刻还在驸马府里和公拥被高眠,却不期在此处遇见。 从人行的方向看,显然是刚从紫云宫里出的。 皇帝上一次朝会的时间,是在去往苍山之前。中间过去这么久了,今日突然再开朝会,人人都在猜疑,到底是为何事。很自然地,都想到了这几日传得正沸沸扬扬的关于驸马大婚前日遇刺的那个消息。此刻又在宫中遇见皇帝在朝会前召见他人,个个自是更加坐实自己的猜测,争相朝着人见礼过后,便纷纷窥望柳策业。 柳策业一紫袍,韦居仁几人行在队列前方。见公和驸马从紫云宫出,韦居仁一怔过后,便恢复了常态,众人一样,笑容满面地拱手寒暄。柳策业脸色庄严,盯着脚前宫上的花砖,迈着方步只朝前走着,此刻略一踌躇,很快,也转过,目光掠过驸马的肩,笑着拱手,口称见过公和驸马。 裴萧元遥遥还了一礼,絮雨端立不动。柳策业也恍若未察,只垂着眼目,笑容显得愈发恭敬了。 众人自然也都知晓昨日他那孙儿驸马府的一个奴儿在西市冲突继而被阿史那打成重伤的事,见此情景,纷纷暗望过。 此时絮雨迈步,继续朝前行去。裴萧元忙朝对面一些平日和他些交情的此刻正笑眯眯望的官员拱了拱手,随即也不再停留,在后许多人的盯视下,跟上公离去。 快行至宫前方的一个拐角之处,忽然后传一音:“公驸马留步!” 人停步转面,见是冯贞平追了上,到了近前,笑着行礼,一番热情寒暄、恭贺婚喜之后,询问裴萧元的伤情。 “我前几日因公务缠,无暇估计事,竟然直到昨日,才听了驸马于大婚前日被人刺于城外渭水畔的消息。极是震惊,更是愤慨!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何以竟对驸马怀如此深切之恨!要在驸马和公大婚之前下手!难是不愿看到驸马公成就这天作的好事?” 他的嗓门并不小,在肃静的皇宫之中,音传得很远。柳策业虽未头,脚步却是微微一顿。百官队伍里更是了一阵轻微骚动,不少人扭头看,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前方的柳策业。 冯贞平却仿若无心,完,面露极大的关切之色,继续:“我得知后,当场就想去探望驸马,然而想着驸马吉人天相,料无大碍,绝不会叫阴险小人奸计得逞,且公又是新婚,贸然登门打扰,也是不妥,故暂未成行,只康王商议了下,想过几日再行探望之事。没想到这么巧,今早竟在宫中得遇。不知驸马伤情如何?” 百官里的许多人便放慢了脚步,留意倾听这边的动静。 裴萧元伤已无大碍,冯贞平连呼万幸,又咒骂那幕后指使之人的恶毒用心。他虽只字未提人,然而字字句句,却分明直指子和柳策业,一拨平日和他们亲善的大臣无不恼恨,却又不好贸然出头冲反驳,脸色憋得极是难看。韦居仁暗恨不已,脸色险些把持不住当场垮塌,扭头频频张望之时,忽然留意到前面柳策业已面无表情迈步前行,略一迟疑,咬牙忍下恨意,只能也带着一众后之人跟了上去,先行离去。 冯贞平口里着话,眼角风却一直在暗瞟柳策业等人的动向,见他那一拨人悻悻去了,这才压低:“公驸马放心,他们丧心病狂至此地步,我等朝官凡还知几分为人臣的分,便绝不会坐视不理。今日朝会,定不会叫他们好过!” 他殷勤地完,这才告退,返匆匆追上前方那一支正去往正殿的队伍。 絮雨和裴萧元从冯贞平的背影上收目光,人对望一眼,继续朝外而去。出了宫门,杨在恩招停在一侧的马车,裴萧元如常送她登车,正待她坐稳之后关门,忽然听到她轻:“也上!陪我一乘。” 裴萧元一怔,尚在迟疑时,目光落到她眼睛下方呈出的因昨夜睡眠不够而显出的淡淡眼圈。他不再犹豫,叫随行引了马,自己依言上车,弯腰钻入,坐到了她的畔。 车门闭合。马车在护卫的随同下,沿着笔直的长安大,向着永宁宅辚辚而去。 晨鼓虽已定歇,郊野天也泛白,整个长安城,此时依旧还没完全从昨夜的宁静里苏醒过。宽阔的街旁,只匆匆地行了些从各坊里出的赶往市的商人以及一些昨夜因了各种缘由此刻方能归的路人。 一盲目的老乐师,怀抱了一只琴头布满磨损痕迹的伏羲琴,在一小童的牵引下,自昨夜刚结束通宵狂欢的一间收容了许多长安失意人的陋巷酒肆里出,慢慢地行走在晨光熹微的长安大之上。 或是昨夜歌兴尚未散尽,从那老乐师的喉咙里,漫扬出了几曲调。细听,他唱的是一支西凉调。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见,北斗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