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凝视着北渊的方向,心潮起伏,难以自持。 此一刻,他在想甚,或只他自己知晓。 他又转目,眺望向另一个更远的他不可能望见的所在,便如此,在寒夜中伫立许久,终于,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他唯恐再看下去,他刚硬的心将生出龟裂,他或将再也无法决然跨上马背去做他当做的事 。 固然在他决定夜闯禁殿的一刻,他已做好今夜如此的准备。不是今夜,也将是明日,明日的明日。但,关乎她的一切,竟真的便如此戛然终止在了渭水的那一个雪夜里。他当真没有遗憾吗。 那伤指之处,似又无声地暗暗抽痛了起来。 然而,他又似在这一刻获得了新的乃至是无限的力量和勇气。因着那方向,有她和她算着日子方诞降不久的还不知是小儿或是娇女的小生命。无论远近,是咫尺天涯,是枕间可怜可爱的亲亲卿卿,是转身不再回首的陌路背影,皆是无妨。他们存在,他便如身覆战甲,只会变得比从前愈加无所畏惧,去守护安宁。 他不再看,转身,迈步下了箭楼,回到他的帐中。 已是出发在即。青头默默帮他一件件地穿着甲胄,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忽然,扑跪到了地上,抱住他的靴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了起来:“郎君不要去了!求求郎君,放心交给别人便好。不管别的,想想公主!还有——” 他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抹了把眼泪和鼻涕,“郎君还不知道是小郎君还是小公主呐!郎君你就不想知道吗?公主一定已经捎信过来了!只是被阻在了原州来此的道上!郎君你再等等,再等等就能等到消息……” 他声音又慢慢消了下去,仰头看着主人。 帐中燃着一杆火杖,火光熊熊,显他面容微微苍白。他一言不发,任小厮哭求,立了片刻,自己又解了方扣好的甲衣领襟,从怀中摸出一只小袋,取出内中一只焐得比他手掌还要热的符。那符不知何故,形状残缺,似曾经历过暴力的摧残。他低头,默默望了片刻,将刻有姓名官职的符面翻转,拔出锋利匕首,于背面,一道道地錾刻了数言,完毕,拇指轻柔摩挲数遍,随即重放入袋,自青头还抱着他的两条胳膊里强行拔出腿,掀开帐帘,弯腰,走了出去。 金乌骓已在帐外的雪地里静静等他。它如天马奔腾,曾驮他无数次蹈锋饮血,今夜,它又一次地候在这里,忠诚地迎接着它的主人,等待着新的使命。 裴萧元将掌中之物放入马身挂的一只革袋之中,仔细结牢袋口,摸了摸它温驯靠来的头,接着,吩咐跟出的青头:“它交给你了。待大队出城,你便骑它。” 马儿仿佛感悟到了某种气息,再靠向他,张嘴咬他袖。他顺势抱了它颈,发冷的面脸贴靠到那雪夜里她曾贴靠过的马首上,闭目停留片刻,他摸了摸它的左耳,低低道了句回去,随即撒开。 “你将它送到公主身边罢!” 他吩咐完,不再回头,将身后那跪地呜呜咽咽的小厮丢下,从近旁另名侍从的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去,催马便朝城门而去。 相思始知丝不绝。相思始知海非深。 是暂别而已。终有一天,某一个春日里,他还会和她相遇。她笼着石榴红裙,姗姗向他行来,而他,是一眼心便暗跳的那个郎君。 但愿那时,她不会怪他唐突。 仿佛是宿命,也或是冥冥里的附体,今夜 ,他们便是许多年前的那八百之士。八百之士,从未真正死去。所有人皆已整装完毕,赳桓立在城门之后,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将再次出城而去。 董公复带着剩下全部将士列队,肃立于道路两旁。坐骑踏着道上的泥泞和积雪,穿行其间,将士们无声地连片下跪,向着他和城门后的人行军中之礼。 “开门!” 裴萧元喝了一声。 火杖倏然大片燃起,城门渐渐开启。忽然,顾十二从道旁的列队里冲了出来,再次请求加入。 他未能中阄,跪在马前阻道。士兵拉动城门。 “何处杀敌不一样?”他淡淡道。 “长安有人等。你若再幸运一些,将来能回,去看一看她,不好吗?” 裴萧元目望前方那随城门开启而缓缓映入眼帘的一片黑夜雪光,抽出腰刀,旋即驱马从顾十二的身旁掠过,出城而去。 三更的宫漏在宁静的宫楼之间响起。 絮雨从一片遍布着火光和厮杀声的惊梦中睁眼,冷汗涔涔,湿透后背,心更是跳得如同浑身肤下血管将要爆裂。不顾地砖寒凉,她掀开被下榻赤足冲到寝殿的一面西窗之前,掀开卷帘,一把推开窗牖。 来自西北的冬夜朔风越过宫墙,送来此地,如一头已在她窗外暗伏许久的凶兽,猛地涌入绮窗,吹得她长发和身后卷帘狂飞。 在遥远之地的某个人或也曾呼吸过的这片夜风里,她仿佛嗅到了烈火燃烧鲜血的气味,感觉到了那压抑而热烈的激荡心跳。种种铺天盖地,将她整个人瞬间淹没。 无数的火箭从大彻城的方向飞射而来,光焰道道划过夜空,照得附近连片雪峰忽明忽暗烁玉闪银。西蕃人从睡梦中惊醒,看见在穹顶的火箭阵下,一骑快马如流星般朝营地的大门笔直驰来。刀寒与火光交相辉映,将突骑之人照得耀亮。他披着锦襜战甲,年轻的面容坚毅如石,指未染血,目已肃杀。 曾陨落的战神的儿子,今夜化作战神,再度归临。他将所向披靡,无人可敌。 不带任何腾挪和转闪,从开端便是搏杀。裴萧元一刀砍倒一个迎面举枪来挡的西蕃门将,伴着一道扬起的滚烫血花,没有半分停顿,继又砍开营门,直突而入。 在他的身后,若挟旌旗万夫之势,一众骑影涌如怒潮紧紧追随,群马蹄声四动,霎时,彻底踏碎这个宁静的雪寒之夜。 一切都在按照他设想的步骤在进行。猝不及防的西蕃大营乱成一锅粥。他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出城前来袭营,也不知身为最高指挥的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