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京城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逢月醒来时看见苏景玉留在枕边的字条,兴奋地跑到窗边,把窗子推开条缝隙向外望,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白。
她简单用了些早膳,穿上厚厚的小袄,披上素白的裘皮斗篷向桃林走去。
雪后的桃林银装素裹,苏景玉在远处的树下舞着短剑,剑气所到之处流光飞舞,冲的枝头上的白雪沙沙撒落在翩然翻飞的艳红袍子上,如同冰火交融。
逢月远远地看着,生怕惊扰了这幅绝美的画面。
顺子靠着树干看苏景玉练剑,满脸的疑惑不解,拍拍身上的雪,不吐不快:“世子啊,您这剑法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一副花架子,没啥力度。您跟在拂风道长身边这么多年,医术、机关术都学了个精通,为啥就武功这么差呢?”
苏景玉收了短剑,瞪他一眼,“你能躺着就把武功练了?”
顺子脸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景玉中毒离家时他年纪还小,只记得当时他扑在主人身上哭的死去活来,主人回京后从未对他说过这些年在南疆是怎么过的,唯有这句话透露了他经受的苦难。
顺子心疼的想哭,又不愿让苏景玉觉得他婆婆妈妈,把他当成小孩子,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道:“世子啊,顺子陪您过招吧!”
苏景玉漫不经心地笑笑,眨眼间手里的短剑已经向他刺来。
顺子急忙闪身躲开,反手从树上折了根枯枝抵挡他的攻势,不过十几招便开始转守为攻,枯枝一扬,将苏景玉手里的短剑挑落,没于三尺之外的皑皑白雪中。
他怕扫了主人的面子,又屁颠屁颠地捡回来,用袖肘擦净了雪后递到苏景玉手里,陪着笑脸:
“世子啊,您武功虽然不及三脚猫,人又懒,不爱练功,可您有顺子我啊!再说您轻功好,遇到危险跑的够快,跟条泥鳅似的,想抓到您也没那么容易,拂风道长果真是个好师父!”
苏景玉又气又笑,伸手从枝头上拢了一捧雪,攥结实了朝他身上砸去,啪嗒一声,在前襟处砸下一块雪印。
顺子咧着嘴笑,忽地瞟见逢月正站在远处看着,一身素白斗篷在雪地上跟隐身了似的,眼珠滴溜一转,捂着前襟“诶呦”一声猛然向后倒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苏景玉一脸嫌弃地睨着他浮夸的表演,顺着他歪斜的目光看桃林边看过去,眼里涌起柔和的笑意,转眸回来时立刻严肃了三分,没什么力度地数落:“快滚!”
顺子嘻嘻笑着,爬起来拍拍屁股一溜烟跑开,留下一排乱七八糟的脚印。
逢月完全不懂武功,也从没见苏景玉跟别人交过手,远远看着两个人像是不分上下。
顺子是府里的侍卫,武功了得自不必说,原来自己的夫君不只长得俊俏,博学多才,连武功也这么好!
如水的双眸闪着倾慕的光芒,奔着远处那抹亮红一路小跑。
苏景玉快步迎过去,拢紧她被风吹得敞开的斗篷,“冷不冷?”
逢月美滋滋地摇头,“景玉,随我去富隆西街逛逛如何?采买些房子里用的,顺便出去看看雪景。”
苏景玉唇角微勾,笑的满含深意,“好啊,回房换件艳一点的斗篷,免得我找不到你。”
京城的冬天算不上极冷,河流常年不封冻,降雪也并不多见,通常三五日后便会融化,积雪留存的日子对于爱雪之人弥足珍贵。
瑞雪初降,富隆西街熙熙攘攘,冷风卷起街边招牌上的雪末直往人衣领里灌。
沿街叫卖的小贩冻得鼻头通红,缩着脖子忙碌着,年轻的男男女女相扶走在被车辙压的溜光的雪地上,抬头赏看着路边的玉树霜枝,小孩子团起雪球在街边兴奋地奔跑打闹。
逢月换了件与苏景玉同色的绒毛斗篷,两个艳红的身影并肩而行,在一片雪色里格外耀眼。
前边的巷子里有好几家木匠铺子,都是京里有名的。
逢月替子溪筹备嫁妆时每一家都看过,款式做工各有千秋,她动了动被苏景玉包裹在掌心里的小手,带着他朝巷子里走去。
掌柜的见过逢月,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少夫人,忙亲自出来相迎。
再一见苏景玉姿容俊秀,贵气非凡,更加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将店里木料最名贵、手艺最精湛的货品介绍一番。
苏景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负着手跟着逢月在店里闲逛,掌柜的看出这二人当中是逢月做主,再度对她滔滔不绝起来。
逢月虽然喜欢逛街,却不是犹犹豫豫的性子,逛了三家店铺便把桌椅箱柜、妆台屏风都定好了。
苏景玉付了定金,颇有兴致地向对面几家卖床的铺子张望。
穿过人流过去,店里各式床榻应有尽有。
逢月相中了一张黄檀木的月洞门床,床围上雕满了镂空的桃花图案,苏景玉探头朝里面望了眼,宽度与府里那张不相上下。
年轻的伙计打量这对浓情蜜意的富贵小夫妻一眼,什么用料珍贵、什么雕工精美之类的说辞全部收住,上前笑道:“公子,这床是小店最宽敞的,您与夫人睡着一定舒服!”
“结实吗?”苏景玉一本正经地问。
伙计怔了怔,这等价值不菲的床还从未被客人问过这样的问题,质疑地瞄了眼逢月娇小的身型,陪笑道:
“公子您真会说笑,小店的床自然是结实的,任您和夫人怎么蹦怎么跳都不会倒。”
苏景玉运转内功推了推床柱,果然与府里的床一样,纹丝不动。
当年他与拂风辗转于南疆的高山险滩,尝试过各种毒虫异草,好容易才将体内的平杀落艳之毒暂时压下。
他身体虽然还不能动,但至少不会痛苦的夜夜睡不着觉,拂风信心大振,兴奋地背着他赶了几日的路才寻了个破破慥慥的客栈歇下,可惜囊中羞涩,两人只能挤在一张小床上。
苏景玉那年已经十六岁,身量与拂风相当,挤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气的吹胡子瞪眼,一个鲤鱼打挺要翻到地上去睡。
怎知床板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他自己窜的到快,苏景玉毫无招架的余地,身体折成九十度陷进床洞里,被碎木扎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