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眯了一会儿,不知从第几觉里醒来,陈文港突然听见狗叫。 他一睁眼便坐起来,有个陌生的影子在地上挣扎,和哈雷缠斗在一起。 相机和镜头摔了一地,原来是有记者溜进来,被哈雷发现了,护卫犬不是白训练的,哈雷已经占了上风,凶狠地把人压在地上,它露出尖利的獠牙,就搁在记者脖子上头。 记者吓了个半死,他大喊起来:“救命!救命!狗,快管管狗!” 陈文港走过 去,叫住哈雷,却没有立刻让它松开。 他冷冷地俯视记者,然后视线转向地上的东西。 陈文港拾起了相机,机身十分迷你,他按了几下,调出储存卡里的东西,不仅有照片,还有视频,他按了播放键,视频画面动了起来。他看到自,脊背对着镜头,身体俯在棺边: “要不是因为我,你想想自己活得多潇洒,用得着一年到头往医院里跑,给我洗澡,给我换药,给我做饭,琢磨我喜欢吃什么,观察我脸色高不高兴,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 “我有一点风吹草动,你就要当成天大的事,我发火发脾气,反而让你赔笑脸哄我,哪有这样的道理,还得提心吊胆,怕我哪天想不开……不是我想不开,是你想不开。你早该转过弯来了,其实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你为我付出的七年,我都替你觉得不值…… “你能不能再看看我……”陈文港低着头,他啜泣出声,“你再看我一眼……” 陈文港漠然看了眼背后,从拍摄角度判断,这相机被藏在送来的一个花蓝里。 他掰开后盖,研究了一下,抠出储存卡,高高扬起左手。 记者惊恐地看着他,抬手捂住脑袋,陈文港倒是没有砸,只是松了手。相机重重摔到地面,机身四分五裂。他冷冷地抬起脚,鞋跟把它的零件踩得更碎。 那记者自知理亏,反而强词夺理起来:“这是我的个人财产!”他嚷嚷着,“我把相机落在殡仪馆,想回来取,难道也有错?你又是纵狗伤人,又是毁人财物,是犯法的!” 陈文港说:“是吗?你把法院传票寄给我,我赔给你。”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哈雷喉中发出更加瘆人的低吼。 它的涎水滴到了记者脖子上,仿佛下一口就能咬断喉管,记者再装不出气势,放软语气,哀求陈文港把狗叫走,他说他只是想抢一条新闻,职业需要,无可厚非,真的下不为例。 良久,陈文港突然招招手,哈雷终于松了爪。 记者连滚带爬,一骨碌爬起来,这才看出他个子很矮,其貌不扬,长相没什么特色。 他哧溜到了门口,脚下被门槛绊了一跤,摔个狗啃泥,立刻重新爬起来,不见踪影。 陈文港想把那张存储卡掰折,他捏着卡缘,突然又停下了。 他把那张卡装到自己兜里。 然后陈文港坐回去,静静地等待。 他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一下一下走动,分针则缓慢移动,他看着时针一点点指向五点。 殡仪馆位于郊外,不知何处隐隐传来鸡鸣。 六点,天色开始亮了。 七点,工作人员上班。 开始有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在外面走动。 Aanda来了,祝律师来了,康明和俞山丁也都到了灵堂,还有两个霍念生生前亲信的下属,只有他们几人秘密和遗体做最后的告别。气氛肃穆,众人依次上前鞠躬。 殡仪馆的经理带人 进来,他毕恭毕敬,工作人员熟练地封棺,预备送去火葬场。 棺盖缓缓合上,直到此时,陈文港仿佛才从浑浑噩噩中豁然惊醒。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他的爱人。 Aanda过来扶住他,陈文港晃了一下,但他摇摇头,把她的手推开了。 * 四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把棺木抬上灵车,但其实不用开很远,火葬场就在殡仪馆隔壁。 陈文港上车,又跟着棺材下了车,他跟在后面,带着哈雷一直走,直到有人拦了他一把。 那人指指墙上,按照规定,家属不许在火化时旁观。 Aanda不知第几次叹气,她上前拽住陈文港的胳膊,陈文港怔怔看着对方,眼神明显空洞而茫然。她上前帮忙解释,他可能其实什么都没听懂,只是把哀求的目光投向她。 经过通融,陈文港被准许待到送入焚化炉的那一刻。 工作人员圆头圆脑,有张憨厚的脸,他跟同事配合,把铁床推了进去。遗体被吞没了,那炉子的开口也并不大,让陈文港想起了太平间的停尸柜。 他突然抓住工作人员的手,力道奇大,捏得对方的手臂一片青红。 旁边祝律师几个连忙上前规劝,工作人员的脾气很好,都还没有生气,只是面露无奈,也宽慰了几句,说所以才规定家属不能在这里看下去,毕竟,没有几个人情感上能受得了。 闻言,陈文港自己冷静下来,他一点点松开了手。 他的手指哆嗦得厉害。 祝律师立刻从后面架住他。 铁门紧闭,声浪隆隆,他们待在等候室,所有人默不作声。 过了五十分钟,铁门忽然开了,热气立刻涌了进来,然后是铁床被推出来,床上是个长方形的铁盆。那盆中不全是骨灰,还有许多碎骨——其实一个人是不能烧尽的,火化以后,大的骨头会留下来。看不见的地方,工作人员已经把它们敲碎了,灰白色的骨片散落在灰中。 生来死去,能够留下的不过是这么多东西。 祝律师看了陈文港一眼,他们谁都没有动。 良久,陈文港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