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视野里蔓延开,一层一层拨开血雾,她终于看到湮没在漫天漫地鲜血里的人,她发疯地扑过去,明明差一点儿就可以抓住漂浮在血水里的他了,然而他的身影却转瞬间被一波又一波的血浪推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慕桪——”
姜茵惊叫着坐起身子,入目是漆黑的夜色,脸上是冰冷的泪水。
惊慌失措地去开床头灯,为什么床头灯不亮?
跌跌撞撞下床去开灯,为什么所有的灯都不亮?
她沿着墙壁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一点一点蜷缩在黑暗狭小的墙角,低低、低低地哭出声音。
害怕,真的,很害怕。
明明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明明已经好久好久不再做噩梦了,为什么?为什么今夜又做噩梦了?
或许……是因为白天见到那个人的缘故吧。
那些过去,还没有彻底沉淀吗?
日子明明已经这样平静了,她的心明明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是当他独一无二的气息势不可挡无孔不入地冲进她的意识,她竟然还是会变得莫名慌乱,她是那样不喜欢这种不安的慌乱。
不过似乎有一点是好的,他恢复得很好,虽然她没有看他一眼,可是那样强有力的压迫感,那样桀骜不驯的强大气势,都在不遗余力地证明着,他恢复得很好。
眼角的泪沿着苍白面颊无声滑落,一滴、一滴、又一滴,不停跌落。
是啊,幸亏他恢复得很好,否则,她一定会恨自己一辈子,恨自己是那样一个残忍狠绝的女人。
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黑夜里的一切,却恍惚间看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雨夜。
那是她跟慕桪离婚一个月后的某个雨夜,弟弟姜苇那段时间特别忙,一边忙着开分公司,一边忙着照顾她,北京H市两头跑。
而她,大多时候都是陷在繁忙的工作里。
那夜加班到很晚,大雨不歇。
夜里十一点多,身在北京的姜苇打电话催她回家休息,叮嘱她回到家里要视频报平安。
为了不让弟弟忧心,姜茵听话地放下了工作,之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到出租车,可是由于雨势太大,很多道路积水严重车辆无法行驶,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绕道外环盘山路回家。
然而更加不幸的是,外环盘山路堵车堵成了十里长龙,半天不动一丝一毫。
早已不耐烦的司机索性熄了火,打了伞出去打听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半天才回来,悻悻地说:“听说是一辆车子掉山底下了,好像是刹车失灵,连着撞了好几辆车子翻下山了,前面已经彻底狼藉一片,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真是倒霉。”
她下意识问:“人怎么样?伤亡严重吗?”
司机叹了口气:“被撞的那些车子人都没事儿,只是翻下山的那辆就说不好了,现在还在救援,今晚这状况什么条件都不好,不太好救,听说是辆豪车,好像是宾利慕尚,还是个京牌,好几个六呢,肯定是个超有钱的主儿,哎,可惜了。”
她的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然后就像个疯子一样推开车门冲了出去,任司机在车子里嘶喊咆哮,全然不顾。
她在铺天盖地的暴雨里一路冲过警戒线,却被警察中途截住,她也不知道警察都对她说了些什么,总之肯定是不让她进去,然后她就像似一个得了狂犬病的疯婆子一样挣扎着嘶喊着:“放我进去,那是我老公,我去救我老公你们凭什么拦着我——放开我——放开我——慕桪——”
那夜的雨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最冷的雨,冰刀一样无休无止地砸在她的身上,像要一刀一刀切碎了她一样。
她就在那夜骇人的大雨里发疯地挣扎着嘶喊着,直到最终喉咙里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看到被放在担架上抬出来的无声无息的慕桪,漫天大雨都冲刷不掉他全身上下的血污,他真的,被鲜血湮没了。
救援人员抬着担架急匆匆自她身边掠过,那一刻,她就像个死人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担架上男人血污斑驳的面庞,然后,仰头昏死过去。
“慕桪——慕桪——”
她在医院的病床上惊叫着他的名字醒过来,医护人员急忙按住她,温声安抚:“姑娘,你身体极度虚弱,严重贫血,你要控制情绪,不能太激动了。”
她却像似什么都听不到,紧紧握住医护人员的手近似哀求地问:“慕桪怎么样了?就是那个出车祸车子翻下山的人?他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
她整个身子瑟瑟发抖,眼中的泪不知不觉滚滚滴落,医护人员满眼怜惜地回答她:“你说的是慕天集团总裁吧,他已经脱离危险转到仁家医院了,只是腿部骨折,还有些脑外伤,他没有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放心。”
她愣愣地看着医护人员,颤着苍白的唇问:“真的……真的没事吗?”
医护人员认真点头:“真的没事。”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像珠子一样不停歇地滚落,唇角却一点一点勾出笑来:“他没事,他没事,真好,真好。”
当他鲜血淋漓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瞬间,那种天崩地裂的绝望,得知父母意外去世消息时产生过一次,如今,是第二次。
医护人员把她的包包放在床边,然后悄无声息离开了。
她摸出手机全是弟弟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陌生短信,下意识点开短信,入目的信息让她心痛如绞:嫂子,我是丁浩,桪哥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你能来看看他吗?
她紧紧握着手机抖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艰难打上去:严重吗?
那边秒回:左腿骨折,还有脑外伤,失血不少,刚刚脱离危险。嫂子,你来看看桪哥吧。
她整个人抖成一团,泪雨磅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看不清屏幕上的字迹,狠狠抹了抹眼睛,咬紧牙关回过去:我最近有事走不开,你好好照顾他。
既然已经结束了,就彻底一些吧。
不要再做那些藕断丝连的事情,不要再留给彼此一丝丝的念想。
之后丁浩再也没有回信息,她抱着手机一点一点哭出声音,直到哭晕在病床上。
断了,就断得干净。